木鱼河流向汉水

无法解读木鱼河的前世。
今生,若非家门前那条穿山涉水的108国道,谁知木鱼河出自那里,流向何处?
木鱼河是我故乡唯一的一条河流。我生命的源头。我是她的一尾鱼,游弋在她的泪水里,吮吸她的乳汁。
我尊她为母亲河。木鱼河从毗邻的佛坪县岳坝乡奔流下来,蜿蜒在秧田乡境内四十余公里,汇入金水,便没了她的名字,但却不能小觑,上游的浅水微波,给国宝大熊猫培育了满山遍岭的青青翠竹林,到中下游掀风鼓浪,韬光养晦,养育了流域的上万众生。
童年,我是她岸畔的放牛娃,跟她一样在山间,充满饥饿与孤独。
跟牛羊在一起,跟木鱼河在一起。从河的眼波里,从牛的眼睛里,我能看到自己的倒影。躺在茵茵青草地上,看天上的流云,听林中的鸟叫、青草拔节的声音,吮吸大地散发的各种气味和气息,我跟山水接触最亲密……长时间跟木鱼河在一起,那种饥饿与孤独,让我想入非非。我就像自己放牧的小牛小羊,跟我寸步不离的小黑狗一样长大。
在魂牵梦萦的异地,还是脚步踏上木鱼河桥头,我知道故土难离,小河比大海亲。
回到木鱼河,看到破土的新笋,开花的老树,就如同看到生命的轮回,我相信山川、河流、村庄、坟茔、墓碑都有灵魂。坐在河边的青石上,看一棵树在空中摇曳不静,看一只鹰在山顶上空久久盘桓,看一头牛在山坡上哞哞嘶鸣……捧起一把沙粒,任凭它从手指上缓缓滑落,落下的不是时间的过滤,而是心灵永久的铭记。
我生于斯,长于斯,最终还将终于斯,不论我现在漂泊在哪里。
过去是,现在是,将来还是。我是木鱼河浸泡大的,大山的子孙,农民的儿子,会写诗的农民。秦岭和汉水养育的一个不称职的农家子弟,因为我离开了泥土,背弃了乡土,在异乡流浪,耕耘了另一片不是庄稼的土地。
木鱼河依旧在她固有的河道里昼夜奔流,在夏天暴涨洪峰,在冬天蓄势春潮,该清澈时清澈,该浑浊时浑浊,该高歌时高歌,该沉寂时沉寂……她唯独不知道自己养育了一个笔名叫一竹、三秦的游子,更不知道这世上有个杨文闯,她养育的儿子把她写到了诗里,躺在书页上,让更大范围的人群去阅读。
我的木鱼河啊!我唯有写好无法饮尽的贫穷与乡愁,做上善若水。我仁厚的父亲、木讷的父亲、缄默的父亲,我失明的母亲、苦难的母亲、白发的母亲,都苍老如木桩石磨,与老屋厮守。
在这初冬的雨夜,我泪眼婆娑,也洗不白村庄的黑。
穿过秦岭,家门前的公路

涨姿势的图片

一条是周城公路。
一条是宝汉公路。
宛若,两条绿色的翡翠项链,垂挂在大秦岭的脖颈上,镶嵌于腹背上,使岭南的汉中,与岭北的关中,一路珠光宝气。
这一东一西、纵横绵延的两条公路,穿越秦时的明月大唐的关隘,让莽莽苍苍的秦岭,从千年的马帮古道,演绎成现代的飞天长龙。这两条公路,像父亲强有力的两只胳臂,似一对孪生兄弟挽起的手,深邃的呼吸共鸣,没有一刻的停歇,使秦岭南北两麓,一年四季车轮在雨雪中翻飞,晨昏的车灯,穿云破雾,拉响的汽笛,惊起鸟鸣兽嘶和日出月落。
秦岭是我的父亲山。我在父亲山松树沟中坠地。那是我发出第一声哭声的地方,是一生的爱,连着我的筋骨、祖宗与血肉。
在父亲山出生的儿女,都是大山的子孙,大山的子孙哟,用哭声、笑声、歌声,用炊烟、庄稼、牛羊,支撑起巍峨的大秦岭,让大山不再沉睡。
大秦岭的云,棉朵一样的银白,大秦岭的天,海水一样的瓦蓝,大秦岭的风,露珠一样的清新,大秦岭的水,少女一样的明媚。村落的房上瓦是青灰的、草木是碧绿的、花果是艳红的、村人是泥土一样的质朴、温馨。
那些远远近近的山峦、清溪,那些若即若离的飞鸟、流云,那些生生世世的稼禾、牛群,那些来来去去的村姑、汉子,那些朦朦胧胧的香火、烟炊,皆是我淳朴的乡亲,遥远的梦魇,生命的歌吟……
感激穿越家门前的108国道,让我得以沿着木鱼河的风向标,向南去洋县,追寻蔡伦的足迹,走向汉中盆地。向北去佛坪,跪拜大熊猫,走向省城西安。
我的根,我的魂,一直都截在那里。村头那棵老槐树,挂满春天的风铃,时时摇动我的身心与血脉。
我的秦岭山啊!我走得出小村,却注定带不走我的根脉。永远是你怀抱中的一棵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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