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锅盔上学去

当我拿到宁县一中初中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内心的喜悦总是按捺不住。父母的脸上也时常洋溢着笑容,母亲经常会自言自语地说:我娃有锅盔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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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初,能吃上白面锅盔也非常不容易。从九月开学起,母亲便在星期天早晨起面,中午开始烙锅盔。我们离学校只有五里路,上学只背三天的口粮,一天一个锅盔,三天就是三个锅盔。星期三下午再走路回家背三个锅盔,那时候,星期六下午才放学。

 

烙锅盔是母亲一个人忙碌,早晨起面,中午接面,晌午揉面擀面,还要添柴烧锅。我想帮忙烧锅,母亲担心我掌握不好火候,锅盔会焦。母亲知道上学没有菜吃,只能在面团里加盐和剁碎的花椒叶,让寡淡的锅盔有滋有味。烙锅盔烧的是麦秸,麦秸很容易燃烧,要不停添柴。有时间,阴雨绵绵,麦秸潮湿。灶堂会烟雾缭绕,母亲也被呛得咳嗽不停。

 

就这样,母亲为我烙了五年锅盔。在学校每天只有两餐,早饭九点多,午饭两点多。每餐都是亘古不变的锅盔开水,端着搪瓷缸子排队打开水。回到宿舍坐着床沿上,从提包里拿出两块锅盔。一块掰碎泡在开水缸子里,撒上盐和辣椒粉,另一块锅盔干吃。等干吃完了,缸子里的锅盔已经泡好了。泡软的锅盔显然好吃多了,汤汤水水,有滋有味。学生灶有五分钱一份青菜卖,也有一毛五一份的烩豆腐,这些我们从来不敢奢望。只是在春季,菠菜多的时候,学生灶上的凉拌水煮老菠菜五分钱都没有人要的时候,灶上的师傅喊话让我们过来免费打菜。虽然是凉拌的菠菜,我们也吃得很香,最起码有调料的滋味和蔬菜的味道。

 

锅盔陪伴了我的青春年华,也滋养了我的成长岁月。那时候,身体正在发育,青春期变嗓音,个子猛长。然而,就是凭着开水泡锅盔,三年初中生活,个子长高二十厘米。当时,也不觉得苦,因为同学们都是这样。锅盔在宿舍的提包里放久了会变味变质,夏天锅盔发霉,冬天锅盔冻得像砖头一样坚硬如铁。偶尔有同学回家,带来青辣椒,吃饭的时候被同学们瓜分得一干二净。青辣子蘸盐吃,一口锅盔,一口青辣子,吃得满头大汗,唏嘘不已。

 

那时候,虽然生活很清苦,但是同学们也会以苦为乐,自找乐趣。那年春天,我们班接到在一中南边果园栽葱的任务,同学们很开心。不但可以在果园放风,还可以有嫩葱娃(小葱苗)解馋。经过一个下午的劳作,果园树下一垅垅小葱,整齐划一,像列队的士兵,精神抖擞。总务处带队的老师很满意,剩下的葱娃让我们带走。下午吃饭的时候,男宿舍的同学们,都以葱娃就锅盔,整个宿舍很大的葱味。那年秋天,我们班又接到在一中操场南边的菜园子起萝卜的任务。雨水充沛,光照充足,土地肥沃,今年菜园子的萝卜长势很好。操场南边的菜园子很大,萝卜大概有一亩地。我们班是全校高初中积极性很高的班级,每一次卫生评比都是第一,每一次学校活动都非第一莫属。当然,也有惨遭滑铁卢的时候,比如那次拔河比赛。眼看胜券在握,大意轻敌而惨遭失败。萝卜起完了,同学们口袋里,衣服里都藏得鼓鼓囊囊的。吃饭的时候,每人拿着一个大萝卜啃。下午到教室上晚自习,整个教室都是臭萝卜味,女同学忍受不了,捂着鼻子跑到操场去了。

 

后来读高中的时候,去了很远的地方,离家四十多里,星期三没办法回家拿锅盔了,就只能一次拿够一个星期的锅盔。锅盔放一个星期早就发霉了,于是和附近的同学联合起来。一个星期的前三天吃远路同学的锅盔,星期三以后近路的同学再回家拿锅盔。这个办法不错,我们六个同学这样协作了一年。我第一次在《甘肃农民报》投稿,得了两块钱的稿费,去总务处买了十张菜票,两毛钱一张。让我们这个小团伙生活滋润了几天。

 

本来学习成绩就不怎么样,上了高中偏科严重,数理化一塌糊涂,只有文科成绩不错。看来前途渺茫,高考也是白费力气,于是辍学回家了。母亲烙了五年锅盔,希望能出一个大学生。而我却背着装锅盔的提包,铩羽而归。虽然辍学让母亲少烙一年锅盔,却让父母也认命咱就是个务农种庄稼的命。

 

辍学当初的想法,就是心甘情愿的种庄稼,无怨无悔。后来,怀揣梦想,远走他乡,跌跌撞撞,慢慢才明白,当初的冲动为今后颠沛流离埋下了伏笔。不吃读书苦,便受生活累。可惜,明白的太晚。出门在外的日子,每到想到背着锅盔上学的日子,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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