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多一棵树,就多个朋友。

近年,值春季也会植几棵树,像是兑现曾经发过的宏愿。

所植皆果木,如当年真心真意爱过的杏、桃、梨、李等等,凡结果子的,无不喜欢。涨姿势的图片

那时,心中常念,等到自己地盘大了,必遍植桃李杏梨枣杮石榴核桃山楂,各色果木一应俱全,保证一年四季果实不断,从此富足得像个暴发户。幼时那些拥有成规模果木的林场、果园、山或沟皆令我羡慕,传说中的桃花源也不过如此,春花灼灼,夏果累累,有花有果,岂不美哉。

结果,一路远遁,才发现并不是所有地方一如当年那块熟悉脾性的黄土一样皆适宜植株生长。津城临海,盐碱亦重,退海之地,有树存活皆是大事,多年过去,行道树鲜见茂盛者。所植品种也略显单调,如晋南临汾那样的“花果城”断是不会有的,结果是晋地道旁常见的杨柳依依到了津门就变成了耐盐碱的白蜡列阵,偶见粗大白杨都觉得稀罕,心知它们殊不不易,遂生敬意。

而我们当年在老家种的杨柳,几年工夫就壮硕得枝叶婆娑无法无天。那时,杨柳桐榆不过为易生长的木材,长得太快且易活,学校植树坏小子们故意都斩了杨树树根,第二年那无根之木照样葳蕤丛生,华盖如云。只有槐长得慢了点,各村见过世事的老槐渐渐都老成了精,被民间封神,成为游子归乡的地标,成为一地众生的精神图腾。要说生长最慢的怕只有柏了,一长就是千年的周期,汉人丧葬又推崇用柏,一个“黄肠题凑”不知要用去多少成材柏木,普通人自然用不起纯柏木棺材的,只能在回头座上嵌了柏木以慰藉。前几日为吾乡义人撰文,提到古城的老柏被人私伐做了棺材,有兄留言说当年的大柏是被人砍去做了七具棺木的。哦,那株古柏该有多么巨大,如此大柏,堪为神木,何忍伐之,德不配木啊。

春天宜植树,但许多人可能缺乏好的机会,即便有心去植也不好找到地方,有单位组织的植树活动热热闹闹过去,后期管护往往没了下文,今年植了,明年再植。许多年前,最艰难的一次植树大概是太原的天龙山上,砾石铺就的山上尽显荒凉,在石缝里刨沟植树绝非易事,一个标准的树坑几乎搭上一上午的时间,经过多年的轮番植树,那片山后来据说终于绿了,绿了就有了故事和灵魂,也有了生命的延续。北方的山峦,有树没树完全不同,管护也最严苛,每年都有大段时间防火期,去过许多名不见经传的北地山包火源坚决不许上山的,封山期间,人也上不去,只有望山兴叹。也只有在北方吧,“封山育林”才逐渐成为酒桌上戒酒的段子,这四字中隐藏了人间敏感私密的内容、时间,以及结果。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百年之木比比皆是,百岁之人却是少数。故而人是容易寄托于树的,不管是披满红幡的许愿树,还是寓有和平的友谊树,还是影视中情订终身山楂树,不管是松下问童子,还是坐爱枫林晚……或许是树的沉默和虔诚成就了人间的神话,让我们感动于一棵树的迎风挺拔,习惯于向一棵树握手言对。也许,以我们地球人类渺小的生命个体来看,任何一棵树几乎都是永恒,它们就那样一言不发站成了我们无法企及的样子,成为我们可作见证的朋友。

的确,再也没有像一棵树那样可靠永久的朋友了,它们具备成为好友的全部美德,无私、无畏、无欲、无求,有花、有果、有根、有节……为朋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全身到处插刀及其它。它们也一直是这个蓝色星球上最大最强韧的生命种群之一,人类这一路刀耕火种、大兴土木、战火纷扰,多少累累巨木成为祭品,史书中不管陆战还是水战,伐木都是定例,动辄砍尽周围大树阻塞河道以拒敌军,要么手火里写个“火”字大片山林便成为火攻计的道具,要么战后焚城而退把繁华之都烧成白地,能保留在遗世古建中的木料、工匠手里的朵朵斗拱、家具上繁复的镂雕,只是少数。尽管历次灾害、兵燹、开发、营建,受到破坏最多的也是它们,它们始终是我们最好的朋友,可以永远依赖。

那么,春又至,得为老友做点什么。不如没事就找个有造林和生态需求的适合的地方种树吧,哪怕是做义工。种一棵树的最佳时间是十年前,其次就是现在。

世间多一棵树,就多个朋友。

人间青绿,最抚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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