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撩伯劳(外二篇)

1.伯劳
伯劳鸟,于古诗词时现,而今人们却不大了解。

劳燕分飞,喻意离别,劳即伯劳。“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传统诗歌下的夫妻、情侣离别,借着伯劳匆匆东去、燕子急急西往的身影,即刻勾勒出人间相遇太晚、分别又疾的伤感,似如芸芸众生之遭际映遇合,短暂的相遇总也无法改变各自飞去的姿态。涨姿势的图片

某日,晨起,户外,偶遇一鸟,小而灵动,以为雀,并不在意。

是时,正于野地草间瞬时捕猎一鼠。遂大为惊异,全程拍摄,那鸟亦不惧人,咫尺之间旁若无人如居自己主场。旋即叼鼠飞起,停于一旁酸枣树丛,悬鼠而立,撕食鼠肉,顷刻而光,记之。发图问远方朋友,始知是伯劳,一种小型食肉雀鸟,又名“百罗鸟”“伯劳头”。后查询所得此鸟习性,亦与所观无二:伯劳,雀形目(Passeriformes)伯劳科(Laniidae)鸟类,约64种,体型中等,掠食性;尤指,伯劳亚科(Laniinae)伯劳属(Lanius)25种鸟类(真伯劳)。甚是惊讶其能用喙啄死大型昆虫、蜥蜴、鼠和小鸟,并将捕获的饵物穿挂在荆刺上,正如人类将肉挂在肉钩上,因而得名屠夫鸟。

岂惟枭鸟恶,亦有伯劳氏。伯劳,从来都是主动发起攻击,因而它并不畏惧与喜鹊、乌鸦、红隼等强壮之鸟争斗。它们的爪子虽不像鹰爪那样强悍有力,但它会将捕获的猎物挂在树枝尖刺上进行肢解,用尖利的喙将猎物撕咬成肉串,然后慢慢吞食,这种情形很像屠夫在工作,所以人们又称伯劳为“雀中之虎”,拥有无可比拟的捕杀技能,从而让如此肖小之鸟成为雀中霸王。

伯劳,古之称“鴂”(jue)、百鹩(liao),我老家一带诗经中称伯劳为“鵙”(jú)。中国目前大约有伯劳12种,常见的有红尾伯劳、灰背伯劳、棕背伯劳、虎纹伯劳、楔尾伯劳,体形皆小,身长17至20厘米。吾族人与伯劳可谓相知相熟久矣,不唯诗歌所记,“春风撩乱伯劳语”“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相思寂寞青苔合,唯有春风啼伯劳”,作为宠鸟亦有上千年历史。

如此这般,我与伯劳本该早点相识,实在是愚钝至此,以至伯劳不忍强行出镜相见。因之,于一个偶然的机会,伯劳突然亲自前来为我补课,现身说法,上演了一段的教科书般的伯劳捕鼠场景,并且尽可能离我很近,让我这个眼拙的人能看得清楚明白。

伯劳,候鸟,有夏候鸟和冬候鸟。我所见的伯劳,值春节期间,应是冬候鸟中的牛头伯劳。

春天,大批的伯劳家族也该回来了。

 

2.鬼蛾
一些古籍文献,对自然观察缺少科学素养,又往往陷于意淫与意测,以己度人,以德名物,以至到了荒谬的程度。如称某物有德性,又忽视其所属的自然状态,其实并非后天精神化育而得。

说到蛾,如果说我们幼时乡间有鬼蛾的传闻,只是民间之愚,那么连《本草纲目》这样的医学巨著也未能免俗,就不得不令人遗憾了。《本草纲目·虫》部,李时珍以其文人的天性以为“蛱蝶轻薄”,关于蝶蛾之别,又云“蝶美于须,蛾美于眉”。这显然不是科学的态度,作为同属鳞翅目于的昆虫,不去认真观察二者习性样貌,却由此浮想到蛾眉淡扫、蝶须轻搂的风骚,尤如唱歌跑调一般,不合时宜,与我们幼时对斑蛾、白蛾的妄测没有分别。

幼时,乡间,关于鬼蛾的说法委实诡异,我几岁大的年纪基本上就信了。

所谓鬼蛾,多通体白色,如人间服丧者的白色孝服,又多出没于暗夜或者阴暗处。也就是说,所有的鬼蛾大概率也是一只夜蛾,如果白天于阴暗角落惊飞了鬼蛾,其心情亦如遇鬼一样,老家万荣话多以“恶数”(音wu sou)言之,意指对不祥不洁之物的警惕厌恶纠结,亦有躲避禳让之意吧。

那些夜间伏没的鬼蛾,本不应该出现在有人聚居之处,大多是人打扰了它们。它们又不像蝶类那样妖娆飞舞,只是静静地依附于一处像面壁思过,抑或是隐忍着某种巨大的法力避免发作。因之,人们更加坚信,这些托大的白色大蛾与逝去的人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或者它们本身就由魂灵变化而来,成为招魂托附的媒介,如一道悬挂出来的白幡。

最终,它们的飘忽不定、在光线作用下的不祥之感,令人们将其命名为鬼蛾,并列入幽灵的造物。

 

3.烟花
春节前后,各地烟花燃放格外猛烈,像因疫压抑了很久的释放。

我所在的地方,烟花时而出现在人们觉得它应该出现的时候和地方,似乎它是弄大声响、引人注目、向外炫耀的,最好的媒介。

时不时,咚,一声,一朵耀眼的礼花灿然于夜空。

让人不明所以。

放者,为他虚幻的绚烂满足,观者,以为这就是生活。

烟花居无定处,生子在放,丧父在放,春节在放,清明也放。

烟花不管时间,年前放,年后放,过年在放,年没了还在放。

烟花真是宽容啊,从不管人间的悲喜,永远灿烂夺目,永远泪流满面,永远,热泪盈眶。

一位英国女子死于新冠后,家里人依照她的遗愿,将其骨灰以烟花的形式抛向空中,有150名亲友见证了这场表演,是为烟花葬。

似乎到了一个告别的时段,相熟的人渐渐离开,一再离去的人啊,排成了长长的队,终将消失得一干二净,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而烟花真是无所不能啊,生时有它,死亦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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