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山里来,我们一起放一场焰火

新年第一天,赵宸、江媛媛、王一妃她们十多个友人到江南九华山中来了。与以往进山不同的是,她们没有到我居所来,跟我喝一场酒,而是另择其屋,只向我讨要了一只户外炉灶与饮具,还有一堆柴禾。她们自带了食材,要在山中露天烧柴禾灶,好好嗅一嗅这儿的新鲜空气,闻一闻人间烟火味儿。

她们自称是“杨过”“杨康”,从城里笼子里结伴逃出来,跨过长江专程到山里来食人间烟火,还要放一场焰火炮竹,除除这三年来的晦气。我听后,忙送两瓶酒给她们。听说她们中午就开喝了,人人举杯,个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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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赵宸也有十多年了,那时她刚从北方到省城不久。我见她工作的场所放了不少书,她与我爱人聊天时,我就拿起书翻翻,她总是一脸羞涩的抢过书去,说:“何老师,我看的都是很浅的书,让你笑话了”。她自言从小就爱好学习,家境太难了,只好早早出来谋生,就是舍不得丢下书。她有个大志向,等以后赚到养家糊口的钱了,重回校园读书,此生不留遗憾。

后来,我爱人企业陷入绝境,事情太多,与小赵交往便少了,我们甚至在离别那座生活了许多年的城市前后,都没有再见到过她。到江南山中后,还听过去的朋友说起过小赵,她曾去原先的厂里找过我们,只是那里早已易主。直到三年前春上,她带着女儿到江南九华山中来,实地看看我们的山里生活。那次,她住了几天,我还带着她的女儿去采摘过鲜嫩桑叶,回来焯水切碎与肉末包饺子、蒸包子给她们吃。临别时,那个可爱的小姑娘(见下图)还舍不得我们呢。

或许,就像那句俗话所言,我们在人间都是以时间换空间的,支付了生命的光阴换取生存的空间。十多年不见,小赵也成了“赵总”,据说她的业绩很不俗,统领一批人征战,在一起共同谋生。只是见到我时,依旧还有那份羞涩,全没有一些人一阔脸就变的样子。有一次,我在院子里干活,她在屋内主持会议,她的话语就像山间的缕缕春风飘出窗外,我也断断续续“旁听”了那次会议,便觉得今日“赵总”早非昔日小赵了。后来,她每次带人来时,我都会在户外烧柴禾饭,请她们喝一场酒,尽可能让每一位来宾都受到尊重,给赵总撑个场子。

图片山里饭菜招待赵宸与她的伙伴们
前些天读林语堂《苏东坡传》,苏东坡在密州写给乔太傅的一首诗中有两句:“百年三万日,老病常居半”。人活世间大不易,古人七十称古稀,现在又有几个活到百年呢?薄薄的几十页码书,翻翻就见底了,短暂的人生仓促得犹如白驹过隙。小赵用十余年光阴,换取今日局面也是大不易。我陪伴妻子那么多年,亲眼目睹她率众人谋生时的艰难与辛酸,即使别了城市多年,归隐江南山林,我们打心里对带领众人谋食人间者,仍充满敬意。别人只看到老板们所谓的风光,谁知道他们的心海里储存了多少辛酸,身上背负的重荷是几座大山?赵宸和她的小伙伴们的成长,总让我眼前亮堂起来。或许,正是有了赵宸她们的崛起与担当,我们更多人才有奔头与目标。

图片往日时光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在一起
我偶尔回城,赵宸听说了总是第一时间邀我去吃饭,我都婉拒了。这在她看来,反而成了我的“优点”,称我喜欢独处,不光内心强大,是经历过大的坎坷后看清了人间真相与生命的本质,孤独中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我只是觉得别了都市的繁华,与他人我已是无益之人,何必去耽误他人的时光,耗费别人的生命呢?年轻时候喜欢凑热闹,风雪里去赶赴一场约会,暴雨中去喝一场酒,狂欢真的是一群人的孤独,而现在孤独却是我一个人的狂欢。我一个人呆在山里,读书写作,经营“茶溪听雨”。繁华已跟我无甚缘份,欲望也丢在了溪水那岸。哪一颗独处的灵魂,不是从繁华谢幕走向净土?

我或许曾见过小赵她们见过的,也品尝过她们正在品味的人生百味。只是,年轻的她还能这般高看我这山里人一眼,我倒生出许多感动来。

昨晚,天幕间落下细细的雨,我带陪伴我山间生活的六条流浪狗出门蹓跶。原本的上弦月藏进了细雨里,天黑得伸手不见了五指。忽然,山间响起了炮竹声,天空闪耀着朵朵彩花,那是赵宸与她的同事们在燃放焰花。她们久困城里,不能走出去,钢铁森林里的空中巢穴就是她们的笼子。现在走出来了,这空旷的山野与整个夜空就是她们的家园。

昨夜山间赵宸她们放了焰火 江媛媛 摄

山野夜间的焰火里,听闻了赵宸她们的欢笑。听说她们一下午都在忙着做菜,亲历了灾难,只是“杨过”,可能这未完全“杨康”。赵宸说要带她们在一起放一场焰火,在焰火里忘却困厄,消弥生离死别苦痛。是啊,世道再纷乱,灾难面前我们损毁了健康,甚至经历了生离死别之伤痛,现在我们最不能丢失的是爱,爱惜自己,爱惜自己身边珍贵的人,去爱人,爱自然,爱生命,抹干泪水也要向这仍在煎熬的人世间投去苍凉一笑,愿众生离苦得乐。
到山里来吧,我们一起放一场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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