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的人生态度和教育理念

“妈妈，这个……这个句子都可长！”在小天儿开始向日葵阅读打卡，并尝试读了两三次之后，他对我说了这句话，语气中透出着急和些微不悦。

我知道，我和他都将面临一次小小的挑战：对于他来说，是要拿下这次向日葵打卡（即达到老师规定的95分以上），显然这并不容易；对于我来说，要综合运用各种教育方法，帮他达成这个目标。

我放下手头的事，坐到他身边：“来，妈妈看看。”

是的，要陪伴，要帮助，而不是站在一边空口鼓励：“你再试试，一定能行的。”

屏幕上的句子确实挺长，有十几个单词，有些单词还比较复杂。显而易见，这些单词大部分他也并不认识，只能靠听范读音频来模仿。短句子模仿起来容易——鹦鹉学舌般就读过去了，长句子就总翻车——有些单词不是听一两遍就能记住的，在不会拼读也不了解意义的情况下，这些单词就是无比抽象的符号，给记忆和朗读造成极大的困难。

除了多听多读，别无它法。

“哦，这些句子确实挺长的。妈妈以前跟你说过，要是读不过，就反复听音频，跟着反复练，对不对？”

先肯定难度，相当于理解他的困难，接纳他的情绪，再指导他应该用什么方法。

试了两次，还是读不下来，得分很低，情绪又上来，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我先看看所有句子吧？”他提议。看样子他是想对这次阅读的整体情况有个了解，也就是看看后面是不是所有句子都是这样的难度。一共七句话，第一句就遇挫了。

我说好呀。于是他一个句子一个句子往后翻。在他翻的过程中，我发现，所有句子的最后都是“to the beat of the music”。

我赶忙跟他说了我的发现，然后告诉他：“只要你能把第一句读会，就相当于把后面六句话的一半都读会了，后面的句子只要读会前半句，整个句子就都能读下来了。”

这个发现，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他降低了心理上的难度，增加了些信心。

于是，锁定第一个句子，开读。

2

他听一遍范读，就点一次录音键，平台根据他读的情况，从“发音度、完整度、流畅度”三个方面予以评价，最后给出一个综合得分。

因为读不下来，评分就卡在六七十分。每一次较低的评分对他都是一次小小的打击，就像玩游戏时，每过一个小关都是一次奖励一样。

我拿过平板儿，读了一遍，评分比他的更低，我笑说：“你看，妈妈还不如你呢！”

他嘴角露出一些笑容，信心又增加一点。其实我能读得更好，但故意读得磕绊和搞怪一些，就是用“示弱”和轻松的方式帮他树立信心，调节情绪。

他继续练，哪个单词不会，就单独点击那个单词听，然后再读句子。从六七十分，到80多分，到90多分，最后达到了99分。我们都为这个分数感到开心！

在这个过程中，我对这句话也越来越熟悉，就说：“来，让我试试！”我原以为我能得90分以上就差不多了，却不小心得了100分。

他说：“妈妈，我必须读得比你好，要不它（平台）会把你的声音记下来。”哦？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但我也怪不好意思的，要不是我插这么一嘴，这句他就能翻过去，读下一句了。

“我都100分了，你怎么超过我？”我疑惑地问。

“你的流畅度是91。”哦，原来，三项评价中，有两项是100，另一项稍低一些，综合评价也会是100。所以他要超越我，就必须把流畅度提到91分以上。

然后他就又开始了一次又一次尝试。

看他情绪稳定下来，状态也在线，我就离开，收拾碗筷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妈妈，读过了。”

我说好。心里为他点了个赞。

我大概估摸了一下，读过这一句话，花了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紧接着，又听他喊：“妈妈，第二句我只读一遍就是95分！”语气里满是喜悦。

“那你说为什么一次就能读这么高分数呀？”

“因为后半句跟第一句是一样的！”

又重复两三次，第二句就也读过了。后面的五句，很快他就读完了，最后综合得分是98分，达成了老师要求的“读到95分以上”的目标。

3

这次向日葵阅读打卡，是一次他挑战最近发展区的过程。

最近发展区，简单来说，就是孩子通过自己的努力和他人的帮助所能到达的区域。抵达最近发展区，是真正意义上的学习。

在“最近发展区”之前，是“舒适区”。孩子如果永远停留在舒适区，他将止步不前或进步缓慢。还拿向日葵阅读打卡来说，如果每天的内容都是简单的单词，简短的句子，孩子轻轻松松就能完成，他可能也有进步，但相比于有一定挑战性的内容，他的进步一定是慢速的。

在“最近发展区”之后，是“焦虑区”。就是难度过大，孩子凭借自己的努力和他人的帮助也无法完成，产生强烈的焦虑甚至恐惧感的区域。如果孩子经常被带入焦虑区，对他的自信心和学习力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孩子要完成最近发展区内的知识和能力，最重要的是老师、家长（有时可能还是同伴）的帮助。我们以“帮助者”的身份出现，和他一起完成这个学习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他因为挑战了困难，达成了目标（哪怕是在他人帮助下）而产生良好的、积极的自我感受，增强了自信心、自尊感，也锻炼了克服困难的意志力，这些综合提高了他的知识和能力，他变得更有力量，能挑战更高的“最近发展区”。在一次次挑战中，他的自我感受和学习能力变得更加强大，这就是良性教育学循环。

4

他把打卡的截图提交过之后，坐到餐桌前吃饭。我说：“你总结一下，这次向日葵阅读能通过的原因是什么？”

我希望通过复盘，让他更清楚下次再面对类似的挑战时，应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和方法来面对。

“我觉得要多练，要认真，还有……勇敢。”他说。

“勇敢？”我问。

“就是……遇到问题的时候，觉得很难，但只要认真去做就不难了。”

他可能表达得不够准确，或者今后再遇到困难的时候还是本能性地会觉得难，但我相信，这次成功的挑战又推动他在变强大的路上向前走了一步。就这样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走，总会有真正强大起来的那一天。相信种子，相信岁月。

5

在小天儿身上，有一种矛盾性。他不允许自己差，也就是说自我镜像是一个优秀的人，或者极为期待自己是个优秀的人，但同时自我评价又特别容易低。

昨晚他读的是《长出翅膀的那一天》，我今天才知道这是一本童诗集。

他先是因为“鸟儿来了/毛虫一动不动/像鸟屎一样僵着/鸟儿连翅膀都不愿向他扇一下”而笑得前仰后合，后来又给我读了几句：

“不是所有的毛虫
都能变成美丽的蝴蝶
没有头脑的毛虫
绝对活不到
长出翅膀那一天”

他说：“妈妈，我觉得我就是‘没有头脑的毛虫’。”言外之意，他觉得自己也不会变成美丽的蝴蝶。

刚洗完澡的他，头发在灯光下黑得发亮，脸蛋润红润红的。当他手捧着书转向我，说出这句话时，我的心轻轻地疼了一下。我正在给他拍照片要传给家人，这时，我收起了手机。

“你为什么总是对自己评价这么低呢？”我问。

“不知道。”他说。再有整整四个月他就九岁了，也许是时候帮他认识自己了。

“因为你小时候，总是和大孩子在一起上学，他们各方面能力都比你强，时间久了，你就觉得自己很弱。”我和他一起回顾了他基本没有上过幼儿园，从山西运城到河南郑州，两三年都和比自己大一岁两岁甚至三岁的孩子同在一个班级的经历，告诉他他在正式上学前班后发生了怎样让我吃惊的变化，提醒他他在识字方面有多强的天赋和能力——三四岁已认识了大量的汉字，“长文挑战”对他来说从来没有任何挑战性，所以自上学后，语文的朗读和字词基本毫不费力……

他睁着黑亮的小眼睛，听得极为专注，我表扬他的时候，他露出欣喜的神色，有时还得意地接上几句话，证明他确实如我说的一样。我说：“所以，你并不弱，只是由于之前的心理定势，你总觉得自己弱，对自我评价低，但事实不是这样的，你已经很棒了！睡吧。”

帮他带上门，回到自己的卧室，我思绪万千。每个人的成长都会受到家庭、环境等诸多因素的影响，父母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也因为在特定的处境下，个人的选择只能取取舍舍，无法做到尽善尽美。但只要真正相信孩子，相信岁月，相信自己，不一样的路，也能抵达同样的终点。孩子的成长是一场马拉松，父母的教育同样是一场马拉松——有人由于起步快而保持领先；有人起步慢，但能用更长的时间和更持久的耐力追赶上前行者。

这次向日葵阅读的辅导，就是马拉松途中的一个脚步。我养育女儿时，属于起步快的那一种，早期给足了爱和陪伴，她在小学时，心智和各项能力都处在领先水平，心理和学业上几乎没有阻力。小天儿则需要我用更多的时间、耐心和方法来弥补他生命早期因为我工作的忙碌而缺少的深度陪伴。但我始终相信，他会成为更好的自己。

6

前段时间我就说过：网课考验孩子，更考验家长。

疫情下，各种奇葩事件层出不穷，有时难免给人带来些负面情绪。但是作为家长，如果只让自己陷在这些负面情绪中，不仅影响自己的心情，也会影响到孩子的方方面面。

昨天我把一首能代表自己选择的小诗悄悄放在了视频号里——

今天读到西安“知无知”文化空间谌洪果的老师的文章《谌洪果：站在土墙后改善自己》，更是觉得写出了自己的心声：

理解了这一切后，他便选择安宁的生活，忙自己的事。就像冬日里，当狂风夹着尘土或暴雨向他袭来，他就站在土墙后躲一躲。当他看到别人狂妄荒诞，无法无天，集体麻木，他感到欣慰的是，如果他能以某种方式在这里度过自己的余生，不受非正义和种种罪恶行为的任何影响，到了那个最终解脱的时刻，他能带着美好的希望，愉快地、平静地走向另一个世界。

疫情给每个人的生活都带来了变化。我绝不歌颂苦难，只是觉得，在自己无力对抗暴风雨的时候，还是要积极地做些什么，生命的每一段时光都值得珍惜，疫情时光也是自己人生的一段路啊。

从10月9号到现在，近五十天了，校园沉寂。即使不是静态管理，街上也行人稀少。但欣慰的是，这段时间是我与小天儿建立深度链接的一个时期。我生命在场，全方位地用心陪伴。不再为他吃饭少而发愁，狼吞虎咽是最近常看到的现象；我逐渐纠正他的一些学习习惯，并且语文阅读打卡和英语向日葵打卡，坚持得也比在学校上课时要好得多。我觉得，这两件事的坚持是值得的。

7

语文课外阅读是值得的，不说了。为什么向日葵阅读打卡也是值得坚持的？

周五英语组教研时，我说，英语的向日葵阅读打卡，某种意义上说，比语文的阅读更重要。

因为英语和语文都是语言学习。语言学习有自己的规律，要先大量听（输入），沉浸在相关的环境里，然后才能说（输出）。如果没有前期的输入，直接让孩子开始输出，这就会把孩子打入“焦虑区”，损伤孩子的自尊感和自信心。

而汉语是我们的母语，即便没有课外阅读，孩子每天也都沉浸在汉语这个环境里，课外阅读在另一些方面起到作用（这里不详谈），但是不影响孩子日常的交际应用。

而英语对于刚上一年级、早期没有进行过科学英语学习的孩子来说，是一个陌生的领域，是一种全新的语言，所以就需要通过一些方式把“语言环境”给补上。最好的方式当然是每天坚持听英语音频，把它当成孩子玩耍和活动的背景（有很多成功的先例），在浪漫中完成输入。但是很多家长是没有这种意识的，即使有，也因为各种原因很难落实（我就属于这种），这时，坚持每天的向日葵阅读打卡，就是一种输入的方式。孩子通过听音频，再模仿发音，同步完成听和说，在长期坚持中，能够训练语感和发音，所以，它本就应该是英语学习的一部分，而不是课堂学习或教材学习的补充。

这两年听到过有些同事反馈，孩子因为向日葵阅读读不过，整得孩子也哭，家长也哭。能想象那种场景和心情。这时候，作为家长，一定要找到帮助孩子的方法。如果还存在困难，要及时向老师反馈，寻求指导。或者感觉内容确实难，那就向老师表达真实感受，老师得到反馈，才能做出合理调整，使大多数内容接近孩子的最近发展区。

遇到困难，不要轻易放弃。相信“相信”的力量，相信“坚持”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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