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邻居

我认真看了一下,父亲生前的几个“战友”,还真的都到齐了,我和二哥开玩笑说:“他们到了那边会不会继续“撕”呀?”二哥说:“不会了,我每次来上坟,他们几个的坟,我都会拿点纸去烧烧,我也发现我来上坟的时候,我们家坟上也有烧过的纸灰印。想来人家也到我们坟上来表示过了,他们老哥几个看在我们这些孝子贤孙的份上,也该和谐了吧。”说完我们在父亲的坟上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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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庄是我们村人口最多的,上世纪七十年代就有将近两千口人。人口多,一个生产队自然管理不过来,所以我们庄分成了四个生产队,分别是曾一,曾二,曾三,曾四队。曾一队队长是我同姓的叔,二队队长我也喊叔,三队队长是我父亲,四队第一个队长我喊爷爷,后来他年龄大了,就把队长职务让给他女婿了,也算“接班”了,,于是四队队长我该喊姑父,不过人家不让,就让喊叔。

 

这四个队开始人口土地都差不多,后来二队被我父亲给并了,这样以来,就数三队最大,一队和四队都是姓曾的,三队包揽了我们庄所有的外姓: 杨,张,李,石,王,何等,这几个外姓又数“杨”姓最大。姓杨的其实就五六户,可不要小看这五六户,每一户都有四五个儿子,最多的一户一连生了八个儿子,还有三个闺女,最小的一个又是儿子,可能因为产妇年龄大了,生的时候难产,缺氧,有点憨,三岁的时候淹死了。

 

几年下来,光是这几户姓杨的,人口就达到三百多,人家强烈要求独立。父亲哪舍得缩小权利范围,于是矛盾渐渐的多了,父亲的工作越来越难开展。这姓杨的带头和父亲对着干的不是别人,是我亲小姨夫,小姨夫家弟兄五个,各种人才都有: 有奸有坏的,有才有谋的,关键是小姨夫的父亲是老队长,有点斜眼,看人白眼珠多黑眼珠少,从小我喜欢去小姨家,每次都先问姨弟,他爷爷在不在,要是在,我绝对不去。小姨夫家和我家就隔一米宽的巷口,我之前有文章提到过。所以父亲找会计来商量事情的时候,他从外面进来,就先咳嗽两声,意思隔墙有耳,据听说,小姨夫的父亲时常趴在我们家的后墙上听里面开会的内容。

 

后来在我母亲的说服下,父亲终于答应把他们分出去,当着他们姓杨的所有人的面,说好由小姨夫当队长。从此曾三队就分成了三东队和三西队,东队没有旁门外姓,就是他们姓杨的几大户。没想到小姨夫不是当队长的料,没过半年,被他们姓杨的另外一户篡权了,按辈分我也喊叔。小姨夫受不了,又来找我父亲要并队,还要回归曾三队,他们姓杨剩下几家死活不同意,于是我父亲开始运作,就记得那段时间,小姨夫一天到晚跟在我父亲的后面,最终也没弄成,于是父亲和这个新的三西队队长关系特别不好,谁也不服谁,三天两头的两个生产队在一起闹,甚至大打出手,我们大队的村支书,只能做和事佬,两头劝,父亲的脾气是太不好了,我记得有一次,书记带了几个民兵过来要把我父亲绑走,还是我放学回家把父亲给救下来的。但是父亲晚年生病,这个队长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我家看我父亲,我母亲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就是来看我父亲可死的。我觉得不是,父亲也说,他们斗了半辈子,谁都不服谁,但是谁也离不开谁。

 

三西队队长的职务后来又被小姨夫夺回来了,但这时候小姨夫是傀儡,实权在另一个人手里,我的《面子》这篇文章的主人公就是那时候操了三西队实权的人,这人神通广大,三西队差点被他瓦解掉了,中间几易队长,所以直到父亲死,和这个人关系也没搞好,他家后来的新宅子又在我家隔壁,和我家隔着一个一米多宽的小路,真正应了一句话,叫做冤家路窄。

 

上面说的这两个人,第一次篡了小姨夫队长权利的,现在就埋在我父亲的西北角,不会超过五米的距离,他当年队长被小姨夫夺回去之后,就开始当“牛行式”,那些年可吃香了,我和他最小的女儿一样大,经常去他家玩,感觉他家天天有人吃饭喝酒,真有钱。他年纪大了以后,儿子给他买了两头牛让他放,他天天把牛赶到我父亲的坟地旁边,牛吃草,他就躺在父亲的坟上,点一根烟放在旁边,再点一根自己抽着,和我父亲说话聊天。另外一个差点让小姨夫和我们家不相往来的,刚去世不久,埋在我父亲正南,不会超过五米的地方。所以我去上坟,看到父亲又多了一个邻居,随口一问,没想到是他,才有了我开头和二哥说的那些话。

 

父亲的东北角埋的是曾一队的队长,那里是他们家的祖坟,我小时候看到的鬼就是他家的,是他亲弟弟。这个叔叔和我父亲脾气差不多,两个生产队偶尔也因为地搭边,耕地的时候,因为犁上犁下的事,争吵不断,但每次要么是那叔叔口袋里装着一瓶酒来我家,要么是我父亲口袋里装着一瓶酒去他家,这事也就不声不响的过去了,但是每年喝年酒,是必定不可少的,基本都是在我家,因为我父亲会做饭,吃饭的时候,这叔叔就会把我抱在怀里,一边喝酒一边给我夹菜。父亲去他家喝酒,母亲不让我跟路,他必定先去把我抱走,嘴里说:“这丫头不去,我们喝个什么劲。”也是一样,饭桌上抱我在他腿上吃。后来我大了,不让抱,但每次喝酒,我也还是到场,主要起监督父亲的作用。父亲不喝多,我就骑在他脖子上,他把我扛回去,喝多了,我就是他的拐杖,把他领回去。

 

四队队长应该是埋到他们家祖坟上了,在我家的东南面,和这几个人的坟地呈东北西南向。四队离我们比较远,所以父亲和他们交往并不多,我也就不怎么熟悉他们,只知道四队队长家族内有吃公家饭的,据说看不起人,队长家没有儿子,就一个女儿,在家招亲,招了一个麻子做女婿。他那女儿长得也不丑,眉清目秀,不知怎么就找了一个麻子,庄上人都很不理解。后来可不得了,这个麻子和队长的闺女,一连生了五个儿子,个个人高马大,英俊潇洒,我和他们老四还是同学,字写的可好了,成绩也好,可不知道后来受了什么刺激,一辈子没有结婚,至今还是单身,不知在等谁。队长本人弟兄两个,之前没有儿子,被弟弟挤兑的不行,他弟弟家四个儿子,后来有了五个孙子,一下子就翻了身了,听说他死的时候,他弟弟的大儿子要去摔老盆,说堂妹生的那些孩子都是别门外姓,结果被老队长的五个孙子围在中间一顿打,孝帽都没给他带,就被撵滚了。

 

和二哥在坟头坐了一会,想着父亲的这几个老朋友又见面了,不知还会不会时不时的交流交流当年干“领导”的经验。不知道那边现在是什么制度,如果还有生产队,他们又有用武之地了。看来下次上坟要早来了,不然他们该笑话我父亲,每次闺女送钱都这么晚。临走的时候,忽然想到,他们会不会也需要一点口罩,像我们一样,没有口罩出不了门?但是这次是真没买,等我下次来,多买点口罩,给他们老弟兄几个每人烧几个,吵架的时候戴上,防止感染。可别过我们这样的日子,心酸核酸各一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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