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说

娘去厕所。我坐在马扎上看书。娘说，你去茅子里点个香，蚊子多。我便去拿了根驱蚊香，点上，斜靠在西墙上。

待了会，娘说，香灭了。我去屋里拿了打火机，点上。娘自己将香插在了砖缝里。

出来后，娘在过道上练习走路，说你去把香拿了吧。我取下香，弄灭，将剩下的放在屋内茶几上。

要是在以前，娘这样一遍又一遍地来回折腾人，我早就嫌麻烦了。

娘吃药都是吃饭的时候一并吃。有一次，我正在外面吃饭，娘说，药丸掉了，跑到床腿那了。我走进屋，在床腿下将药丸拾起，放在床上。刚吃了没有两口，娘又说，药丸又掉了，这次跑到箱子那了。我走进屋，找了会儿，才在床下的箱子旁找到两粒药丸。

有时候你不得不相信佛家缘分一说，缘来则聚，缘散则分。我用手机录音，录到《金刚经》燃灯佛那一段时，便传来娘的说话声。每每听到录音里传来娘的说话声，便想，燃灯佛是释迦牟尼的师傅，那么娘便是我的佛了。后来手机丢了，那录音便听不到了。新手机录《诗经》。在老家正在专心录时，娘喊我让我拍蝇子，便摁下暂停键。也就是，不管怎样，娘总会以她不经意的方式来让我想起她。

这样做，并不是说明我有足够的耐心对待娘的絮叨，有时候娘的固执会让我满肚子气鼓鼓地要冒出，有一次我甚至会用力把刀重重地剁到案板上，好像这样才能平息内心的怒气。可生气后，又得自己劝自己平息。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老人不曾卧病在床，你就不能深刻体会到孝的含义。孝悌，不是理论不是说辞，完全取决于你的行动和付出。与知识多少关系不大，与财富多寡关系也不是很大，与工作远近不直接相关，更多的与一颗心有关。就像孔子说过的那句话，如果没有爱心，要仁有什么用，如果没有爱心，要礼有什么用。

我用艾叶和红花泡了水，给娘擦身子。看到娘变瘦，便难过。娘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瘦的，真不知道。有时娘说不想吃饭，我便生气，嚷她到底想吃什么，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擦完身子，接着用水泡脚，娘说，腿快好呀，过了六月就好了。我便高兴，鼓励说正在变好，很快就好了，多练习走路就是。有时，娘会躺在床上，将患病的右腿抬起来让我看，说你看能抬这样高了，在床上经常这样练习，也顶事吧。我说当然顶事了，和以前相比好多了。

将娘安照好后，我要出去跑诊所送药。娘说去吧，不能耽误你们挣钱。夏天为了挣钱要去泳池教学员，娘说去吧，早点回来就行。我说没事，很快就回来了。有一次教完学员，我下水游泳。猛然想到娘一个人在家，便迅速出水上岸，一下也不能等，开车返回。

前两天因为支养老金，午饭后拉着娘去北苏镇上的信用社。娘说台阶那么高怎么上去，我说有我呢，扶你上去。扶着娘上四个台阶，走进大厅，坐在椅子上，工作人员拍照录取信息，支1500元。娘说你们拿着钱吧，我也花不着。我说给你放在枕头下面，买东西花着方便。返回时，娘说买个西瓜吃吧。我说用刚支的你的钱呀，娘说行。便在水果店旁停下车，花11元买了半块西瓜，将找回的89元放进娘的包里。

《论语》里孔子说过一句话，对老人总是保持恭敬的神色很难呀。而对卧病在床的老人总是保持恭敬的神色是难上加难。

难，依然努力去做，就是修行人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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