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声声

谷雨过后,陇东大原上成片成片的麦子就泛起了金黄,布谷鸟儿也如期而至,在田野村舍间上下翻飞,欢叫追逐,“算黄算割——算黄算割”,那一声声悠长的呜叫由远及近,划过树梢,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在原野上空久久回荡,老人们常说,布谷鸟一叫,就得准备收麦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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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广袤的北方,农人们视布谷鸟为益鸟,虽是普通的鸟儿,但在农人的眼中是具有传奇色彩的,他们似乎有着一种天然的灵性,和农时及粮食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在天地间自由的追逐中,能洞察和预知当年粮食收成的优劣,这是其它鸟类所无法相比的,有经验的老农,通过观察布谷鸟的行为叫声,就能判断出当年收成的好坏,他们说:布谷鸟鸣叫声音宏亮清脆,欢快愉悦,尾巴左右遥动,那当年一定是个丰收年,如果叫声沉闷低弱,有气无力,尾巴上下摆动,那当年可能收成不好,或者,在谷雨前三天,听到布谷鸟的叫声,整个夏季雨水就会偏少,谷雨后三天布谷鸟开始鸣叫,整个夏季的雨水就会很充足,这两个说法是否准确,我无从考证,但今年的麦子丰收了,粒粒饱满,颗颗金黄,掬一把在手,沉甸甸的,我邻居虎虎家二亩麦子,产了二千一百多斤,堆在场面上黄亮亮的,真是惹人喜爱,侧耳聆听布谷鸟的叫声,清亮,高远,格外有精神,这是不是印证了上述说法呢?

 

 

 

少年时,曾读过李商隐《锦瑟》中的诗句,“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经过老师的讲解,方知杜鹃就是布谷鸟,其俗称则琳琅满目,数不胜数,有子规、伯劳、谢豹、郭公、望帝、蜀鸟、蜀魂、催归等叫法,杜鹃的另一个名字叫杜宇,传说其为蜀帝杜宇的魂魄所化,每到春天,昼夜鸣叫,呼唤人们“快快布谷”,声音凄切,如泣如诉,把满山遍野的杜鹃花感染的盛开了,故而留下了“杜鹃啼血”的故事,文人墨客以此典故抒发悲苦哀怨思归之情。

 

 

在我看过的文学作品中,描写南方的杜鹃和北方的布谷鸟叫声不尽相同,我对此一直不得其解,2019年春,陇东学院生命生物系教授周天林老师带团队到子午岭开展野生动植物调查,在九岘辖区,周老师邀请我参与考查,在密林中行进,空旷高远的天空下,布谷鸟空灵的叫声时时荡过耳际,我向周教授请教心中的疑惑,周老师侃侃而谈解疑释惑,原来,布谷鸟又称杜鹃,一般大都居住在热带和温热带地区的树林中,其形状和鸽子有些相似,羽毛多数为浅灰色,嘴角泛黄,双目灵动,身形灵巧,飞行起来快速有力,没有声响,杜鹃是杜鹃科鸟类的通称,常见的有大杜鹃、中杜鹃、小杜鹃、四声杜鹃、八声杜鹃等,大杜鹃是杜鹃的一种,多在南方一带,叫声是单调的,即连续的布谷——布谷——布谷,听起来温柔悠闲,从容不迫,而四声杜鹃在北方居多,每年春末夏初从南方飞来,在辽阔的黄土高原度过漫长的炎夏,到了秋天在悄然飞走,他的叫声会随着地域的变化而变化,那清脆悦耳的鸣叫,在高天流云或绿树浓荫里,长长短短声声呼唤着,“算黄算割——算黄算割”,四个音节一组的叫声,像复读机一样重复地播放着,乡民们依据其音调,与当地的话语进行类比,从而理解和破译出布谷鸟所要表达的意思,不禁幡然醒悟,原来布谷鸟急促迫切的叫声是摧促着农人,麦子黄了,快点收割吧!这时,即便是再懒惰的人,也不好意思在家里静坐了。陇东是主要的小麦产区,小麦黄一片,割一片,不能有丝毫耽搁,农夫称之为“龙口夺粮”,仔细分析,四声杜鹃的叫法,是十分契合北方农时的。

 

 

 

布谷鸟还是一种重要的益鸟,主要以五毒蛾、松针枯叶蛾以及其它有害的幼虫为食,最为厉害的是,松毛虫全身布满毒毛,很多鸟类都不敢食用,但布布鸟照吃不误。因此,布谷鸟是一种对森林及农作物都有很大益处的鸟儿,所以,被列入了《国家保护的有益或者有重要经济、科学研究价值的陆生野生名录》。

 

闭目静听,四声杜鹃的鸣叫确实挺好听的,那悠长婉转的声音,仿佛是恋人在轻声呼唤着远方的人儿,凄美的音调,能拔动久违的心弦,让你浮想联篇,我虽然对音乐一窍通,但总觉得,象杜鹃、画眉、翠鸟、燕子这类叫的好听的鸟儿,一定是能叫出韵律和弦的,在这一点上,麻雀、灰喜雀肯定是上不了台面的。

 

 

 

布谷鸟不喜欢都市的高楼大厦,山丘密林才是它繁衍栖息的家园,它是孤独而神秘的精灵,好多庄稼人听了他半辈子的叫声,往往只闻其声,却难觅其踪,花红柳绿的春天,烈日炎炎的仲夏,至于他隐身于那根树枝,其羽翅究竟被那丛浓荫遮蔽,乡民们更是不屑去探究寻觅,然而,当一陇陇麦田翻起了金波,一树树绿杏由青变黄,布谷鸟便象精灵一般,闪现于村头老树的顶端,或在田野间流星般上下翻飞,边飞边叫,边叫边飞,那悠长脆亮的叫声,就消溶在霞光氤氲的早晨,夕阳退去的余辉里,有时,他的叫声又含着悲伤的味道,以我的认知,这于他天生的风流性格所决定,布谷鸟生性独特,孤傲自由,喜欢单独活动,因此它有一个很文艺的名字——孤独流浪者,正是因为这一特性,所以求偶交配也很随意,与多数动物的习性一样,高声鸣叫就是求偶的信号,布谷鸟还有一个与众鸟不同的特点,就是终身不会筑巢,也不孵卵育雏,而是将卵产在别的鸟巢里,靠其它鸟儿哺育雏鸟繁衍后代,因此,布谷鸟的后代往往是灰喜雀、大苇莺等。

 

有时,他的叫声为什么又是那么悲戚呢?也许,在某个细雨蒙蒙的清晨,或是在夕阳西下的黄昏,他(她)忽然想起了曾经相爱过的那个他(她),虽然每天东奔西走,居无定所,但相处的日子是多么的温馨甜蜜呀!由于他(她)的花心,最终分道扬镳,互成路鸟,眼下的自己,形孤影单,食无一粒,巢无一处,日子过的一地鸡毛,想到这些,不禁悲起心头,冲向旷野,放声哀嚎,宛若不甘撒手却又不得不离散的寡妇,望着负心人远去的背影,悲哀地呼唤着他(她)的回心转意,那悠咽如泣的声音,在晚风中传的很远很远……

 

 

 

“算黄算割——算黄算割”,不论布谷鸟的叫声是欢快还是悠伤,熟了的麦子总是要割的,转眼间,芒种就到了眼前,田野一片金黄,在烈日的烘烤下,熟透的麦子铮铮直立,丰满的麦穗如同熟透了的少妇,在微风下散发着诱人的麦香,农时不待人,早早吃过早饭,迎着明媚的阳光,握着早己磨好的镰刀,提着水罐,拉起架子车,全家一起走向了那片已经熟了的麦田,正式开镰,盼望己久的收割开始了,当锋利的镰刀“刺啦”一声割倒熟透的麦子时,那种劳动与收获的喜悦,嫣然荡漾于农人的眉稍间,荡漾于金波闪烁的田野上。然而,比起麦子成熟的时间,收割却是一个既劳累又缓慢的过程,农夫们弓腰弯背,挥汗如雨,废寝忘食,依赖传统原始的简易农具,在炎炎烈日下辛勤劳作,和老天抢时间,抢收的几天,人们什么都顾不上,灰头土脸,吃在麦地,睡在场院,如遇连雨天,更是有苦难言,眼瞅着麦穗上长出了麦芽,若是这样,等于全年的辛苦白费了,所以,在苦在累都要硬着头皮一鼓作气收割完毕,经过数日煎熬,总算抢在了下雨之前割完了麦子,稍松一口气,又进入了紧张的打碾阶段……。耕作、下种、锄草、施肥、收割、打碾、晾晒、入仓,每一个环节,都是农人辛苦的劳作,整个过程,无不是用滴滴汗水换来的呀!看看碗中的细面,手中的白面馍,闻着缕缕飘散的麦面的芳香,才真正体会到了“粒粒皆辛苦”的含义。

 

如今,机械化已径让农业插上了腾飞的翅膀,从耕种收割,各种机械设备一应俱全,传统的弯背弓腰、挥汗如雨的人力收割,随着时代前进的步伐早己远去了,但千百年来,世代勤劳的庄稼人辛劳不骤的精神,百折不挠的毅力和节俭不奢的品德,却给我们后辈留下了永恒的记忆,它作为处世的根本,将永远镌刻于我的脑际中了。

 

 

 

其实,在春播夏收的往复中,对于何时耕种,何时收割,久经的农人早以了然于心,并会根据节气的时限来把控和安排农时,全然无需布谷鸟儿来提醒操心,然而,生性守时的布谷鸟,唯恐那些散懒的人有所疏忽懈怠,于是就象愚公移山那样执着的鸣叫着,直止啼血而出,现在,每当我听到它那悠长悲伤的声音,除了被打动之外,内心还有隐隐的同情和爱怜……

 

没有布谷鸣叫的暮春初夏时节,那田野和晴空定然是寂寥乏味的,也是没有灵气的,一如春天里不见桃李杏,夏日里不闻蝉争鸣,季节的变化便缺了情趣,每个季节都应当有其独特的“风景”,因为有了布谷鸟的鸣叫,暮春初夏才有了更多天然的韵味,日常的晨出暮归鸡鸣犬吠才有了别样的味道,我喜欢布谷鸟的叫声!

 

生活中,能适时听到布谷鸟那悠长婉啭的鸣叫,该是多么愉悦而又惬意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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