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是挺爱你的吧

多久没回家看老母亲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的心就觉得一惊。默默在心里算了算，上次回家是端午节，刚好是一个月前，还不算太久。
端午节回家她还记得很清楚。
她专门去回民坊给母亲买了粽子、绿豆糕和稀糊烂牛肉。说是专门，好像也有点违心，虽然买的不少，可大部分都留在自己家了，给母亲带回去的每样都很少。母亲一个人，吃不动，总嫌东西买得多，浪费。
其实，城市不断扩张，老家早就成了城市的一个区。出城就上高速，自驾的话，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就连家门口的马路，也是很宽阔的柏油路，有从城里开来的公交车通过，车站离自己家也就二三百米。坐公交回家，也用不了俩小时。
老母亲80多岁了，一个人在老家生活。按说，不应该让80多岁的老人独自生活在老家，但母亲很犟，坚决不肯进城和儿女生活在一起，嫌城里没有熟人说话，跟坐监狱似的。她总说等她实在动不了了再说，现在她一个人能吃能做能动，还有一帮老姐妹可以聊天，整天过得挺开心，暂时还不用麻烦儿女。
既然这样，她在心里告诉自己：那就要经常回老家看看母亲，电话毕竟无法代替见面，再说现在回趟老家也真是方便。
可她回家的次数还是很稀疏。
忙，单位忙，家里忙，整天忙得晕头转向，实在抽不出时间经常回去。想起来就惭愧，赶紧拿起手机给老妈打个电话，随便聊几句，似乎就是为了求个心安，弥补一下自己的愧疚而已。
昨晚睡前，她躺在床上，照例打开手机乱看一气，视线停驻在一句话上，久久没有移动，心也跟着抽搐了一下。
这句话是：没有人足够忙，只是你不重要。
这句话是出现在一段讲情感纠纷的文章中，她却下意识地把这句话带到了和母亲的关系上。她不想承认母亲在她心中没有那么重要，怎么可能？母亲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是，为什么一有事，哪怕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母亲就要往后退让呢？只是因为母亲是家人、被忽略慢待了不会在乎吗？
她不想知道答案，她也不敢往深处想。
明天刚好是周末，一定要回老家看看老妈。
上周，她没有回老家的借口是高温，动辄上40度的气温，出门太受罪了，若不是万不得已，大家都喜欢呆在家里的空调房中吧。这周，还是这样的高温，她下决心要回去了。

夏天，天亮得早，她也早过了爱睡懒觉起不来的时候。
一大早起来，收拾了一下，趁凉快出门。她自己开车。是的，她已经是老司机了，会开车这点好像没有给她回老家看老妈带来什么便利。想到这里，她的心又抽搐了一下。
她顺路去了一趟集市，给老妈买了些东西，吃的用的都有。心里还在谋划，回去帮老妈干点活，搞搞卫生什么的。似乎这样一来，自己的良心能安宁点。
到家还不到十点。
老妈正在院子里浇菜。清瘦的身子，拢到耳根的白发，一身碎花绵绸家居服，看起来干净清爽。她手里握着一根接到墙角水龙头上的黑色的胶皮管子，正给一畦一畦的菜地浇水。
她放下东西，过来帮忙。
浇菜这活她一直喜欢干，算是间接实现了她的田园梦。老妈把院子里的菜地打理得赏心悦目，整整齐齐的菜畦，分门别类地种着各种常见蔬菜，西红柿黄瓜豆角啦，韭菜菠菜茄子啦，长势都很喜人。
这些菜，母亲一人当然吃不了，左邻右舍都可以来摘。有人不好意思，母亲经常摘下来收拾好给送上门去。母亲在村里的人缘非常好，可能也跟这些菜有点关系吧。
图片中午，母亲给她蒸凉皮吃，她在厨房边打下手，边跟母亲聊天。
她发现母亲的听力越来越不行了，母女俩“聊天”，基本都是自说自话。这天其实是没法聊下去的。
不大一会儿，一盆调好的面皮，还有一盘凉拌西红柿，一盘凉拌黄瓜，加上母亲一大早煮好晾凉的绿豆汤，就是夏天一顿既家常又美味的午饭。
午饭后，母亲习惯睡一会儿，她也跟着睡了一觉。
起来后，她和母亲坐在堂屋里。穿堂风刮过，很凉快。不用开空调开风扇，乡下的夏天要比城里的好过。
可是，聊天还是继续不下去。母亲絮絮叨叨说了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不管她已经听过了多少遍。她想知道的事情，问母亲母亲也不搭理，其实是听不见也不想大声问，也就没有个结果。其实她问的那些事情，也不是真想知道，就是个聊天的话题罢了。几句话之后，也就不想再问了。母亲似乎也没话可说了，俩人之间会出现片刻的冷场。意识到这点，她赶紧找个话题，继续自说自话。
四点的时候，她闪过一个念头：走吧？
马上就在心里否定了自己，甚至还骂了自己没良心。要不帮母亲干点啥吧，可是，家里把母亲收拾得一尘不染，比她城里的家干净整洁多了，她实在找不到要干的活儿。
对门的张婶在门口往里搭话：女子回来了？
母亲笑着点头。
不大一会儿，隔壁的吴姨又在门口问：那你今天过去不？
母亲说不忙不忙。这个“不忙”到底是过去还是不过去，很不明确。
她忍不住大声问母亲，是不是有啥事。母亲说能有啥事？就是每天下午到你刘大妈家里打麻将，她们来喊了。
她觉得老年人整天坐着打麻将对身体不好，又不好说出口，就又问道：天天打吗？
母亲说天天打，也就两个来小时，然后就都回家做饭了。饭后跟她们在村子新修的广场去走路，也看别人跳舞，等九点左右就回家休息了。
母亲一边回答她，一边有点魂不守舍。
她干脆说道：那你去吧，我也早点回城，城里也还有一堆事。
说完，她觉得母亲如释重负，她自己也轻松了许多。
回城的路上，她想到母亲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不错，感到很欣慰；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乎自己在母亲的生活中有点多余了。
唉。
下次回家给母亲买个助听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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