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椰子的那些事

小学时喜欢画画,爱画大海。海边有大叶子树,似乎画里有风,叶子随风飘舞,海的尽头画个圆是太阳。再用蜡笔把圆染红,把树叶涂绿,海面抹上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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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约几笔勾勒出向往的南国风光。

多年后得知海边的树叫椰子树,是南国象征性的树。

说心里话,没有人不怀念青春,可我不,不喜欢年轻时的自己。年少无知,一点不假,净做蠢事,不靠谱。

也许我比一般人成熟晚,十八岁青春叛逆。高三那年秋天,离近高考预选。学习一塌糊涂,母亲整日唠叨我花钱不知节省。人生理不出头绪,寻求出路,渴望自由。借了钱,揣着颗怦怦搏动的心,乘上了去往广东的列车,离开我厌倦的故乡。经过艰辛万苦,找到了广东湛江的表姨家。我想通过表姨给我找工作,过上独立自主的生活。因为父亲送过大礼给表姨,委托表姨等我念不下书帮我找工作。可见到表姨,虚荣心与自尊心作梗,只字不提工作的事。表姨以为我是去旅游,过几天就回家,周末带我去看海。

海风吹拂,沁着海水的咸腥,旷朗的海边椰子树英俊挺拔,钢铁筋骨,万种风韵。置身于曾经千遍万遍涂画的风景里,如此陌生,想起老家的青青河边草,华盖如伞的槐树,心事重重,无心领略曾经梦中的南国风光,如今根本记不起来更多的细节。

从此,在我生命的旅途中,我算是看过南国的海和琼瑶形的椰子树,又羞于启齿,那是青春的耻辱,不愿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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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却乐意回忆父亲的青年时代,关于南国关于椰子的故事情节,与我一事无成的青春成鲜明的对比。

喜欢吃椰子味的糖果、饮料、零食,不仅是椰子具有浪漫的海滨风情,有我童年的记忆。

椰子是南方风物,椰子树生于波澜壮阔的海边,汲取咸味的海水,才能够结出味纯而硕大的椰子果。椰子从南方引进江苏时间没多久,如今即便是水果店里能见到塑料薄膜裹着的椰子,也是稀罕得很。

我认识椰子的时间,远远超过它从南方来到这里的时间。

我刚记事时,父亲被政府调到海南岛学习杂交稻制种繁殖,那时的海南岛还未开发。

一年多后,父亲不仅身怀稻子繁殖技术,还带了一挑子南国的水果,坐几天几夜的火车,周旋转车,越万水千山。当村邻们得知父亲回乡的消息,都拥到我家给父亲接风洗尘。父亲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锦衣鞭马,凯旋而归,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

他挑着担子,像农忙的村民在田间收获沉甸甸的庄稼,从村外稳稳当当地挑回家。

到了好久不见的家院,放下担子不喝水,也没来得及先问候家人,立即打开行李挑子。

先分香蕉,大家都不认识,也不知如何吃。家前的吴三哥,把弯弯如豆角的香蕉,左端端右端端,问父亲是剥米吃否。

父亲又拿出模样愈奇特的水果,绿缨头,花身子的菠萝,十分好看。父亲耐心地交代母亲,如何处理,削给村邻们尝尝。

菠萝的颜值迷人,浑身飘着甜香,父亲送了一只给医院里的小姑妈。小姑妈是一个非常有情调的人,没舍得吃掉菠萝,摆在家里做装饰,后来烂掉了。这是多年后从父亲与人聊天,回忆他华年时知道的,那个年代苏北见不到菠萝的,我表示可惜,那么好吃的东西糟蹋了。父亲呵呵一笑,露出瓷白整齐的牙齿:“你小姑妈,以为吃了是糟蹋,人追求的东西不一样!”

最后父亲拿出圆溜溜,还似乎有鼻有眼的怪物——椰子,像瘆人的头颅。

长大后读书知道关于椰子的来历,在民间有个传说:相传林邑王与越王有怨,使刺客乘其醉,取其首,悬于树,化为椰子,其核犹有两眼,故俗谓之越王头。

母亲急忙把椰子抱去切,父亲又呵呵笑:“这家伙,得用锯子锯用斧头劈。”

先用凿子,从似眼睛样的地方钻透洞眼,汩汩倒出椰汁于洋瓷缸,泉水般清澈透亮。大家传递着每人喝口尝尝。很多人抿了口,再不沾第二口,说是难喝,不太甜,一股子烂芦苇根味。

父亲说了一大堆喝椰汁的益处,依然无人习惯那味道。

三个劳力好不容易把椰子劈开,棕褐色木质的椰壳长着层细嫩玉白的肉,透着蜡质的光泽。

父亲刮掉椰肉,边分享给大家,边津津有味地品论着椰肉的味道。越嚼越香,嫩花生米的香味。可大家并不喜欢椰味,不会品椰肉丰富的滋味。

那时,我也不习惯吃椰子。

不喜欢吃不是不吃,大家细嚼慢咽椰子肉,围着父亲听讲海南岛的喜闻乐见。父亲抱着大煎饼啃着,娓娓道来很多新鲜从所未闻的事。

他脱下鞋子,让大家看脚面一条长长的疤痕,是蚂蝗吸的,海南岛的蚂蝗有皮带大。乡亲们屏住呼吸,瞪着父亲的脚,一半心疼一半怀疑的表情。

父亲又讲到山上砍柴常遇见各种蛇,最毒属竹叶青,装跟竹叶一样颜色又细小,不容易发现,但是蛇人不犯它,它不犯人。我心想,那就是电影“白娘子”里小青。父亲津津有味地叙说在海南岛的新鲜历程,虽长途跋涉回到家中,兴奋地疲色全无。

母亲给父亲倒杯水,又卷了块煎饼,父亲继续啃饼,似乎蜜麻香香,看得出父亲久不食故乡的饮食,有着深切的渴望,吃上老家口味的饭菜,才是过瘾。

父亲吃着饼,继续说叨离开故乡所经的事。在深山,他和同伙遇见一条巨蟒,惊魂落魄,以死拼杀。居然打败巨蟒,解剖出两斤重的蛇胆。

大家听起来像天书,但父亲为人的口碑,最为诚实,没人不信。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待到乡亲们该各自回家吃饭,口中漫不经心嚼着的椰子肉。咋变得又香又清甜了,习惯了那种南方水果的风味,还似乎有瘾。父亲又劈了两只大的椰子,椰子壳留下来给我妈当水瓢,椰子肉分了。乡亲们每人拿着块白瓷玉洁的椰子肉,满足而开心地回家。

那时村庄多有人情味啊。

后知,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述:椰子肉“甘,平;无毒”。“食之不饥,令人颜面悦泽”。椰子水“甘,温;无毒”。椰壳“能治梅毒筋骨痛。”

其实椰核外一层皮也是好东西,自从养花,喜欢网购椰皮加工的椰糠,又做土又做肥,蛮好得。

若弄得椰壳做钵,植多肉,那才有趣又美呢。

如今,只要看到商店里的椰子,尽管包装像饮料瓶,不如初见时朴素自然,仍然觉得亲切熟悉,像记忆的留影,很多曾经认识的人影,清晰或模糊地出现在眼前。

椰子在我印象里,代表着父亲的一段激情的青春岁月。也是我作为农民的女儿之骄傲。

如今父亲与亲朋好友小聚时,仍然会眉飞色舞,侃侃而谈当年奔赴原始海南岛的壮举,只是咧嘴呵呵笑时,不见了瓷白整齐的牙齿了。

夏日的黄昏,夕阳的光辉照红了发丝,脸颊,像儿时坐在灶膛添火的感觉,路边店门前,摆着插着吸管的新鲜椰子,买了只。边迎日而走,边吸着清甜而芳香的椰子质,头顶高大的栾树摇曳着羽状的翠叶,风过火红的石榴树梢,鲜红的花瓣纷纷飘落,真有点海滨风味的惬意。

走到耀眼的黄金菊丛,椰汁饮尽,发现椰壳没像以往开大洞方便吃肉,折回找卖椰子的老板开洞。

卖椰子的店铺,一家两代人都在店里忙活,店面大,货品繁多,生意超好。

我说明来意,老头儿甩一句话没有工具开,以为他是不高兴给我弄。我跟他讲在别处都是开了大点的洞,送个小汤匙,水喝了,再挖肉吃。

老太太斜着眼瞅我一眼,又问老头子,“肉能吃?”老头子奸笑,:“能吃,还没有你擀的饼厚,哪有什么肉,哪有人吃肉,都喝了水扔了。”

这一对老人认识我,知道我是外地人,在他们心里有着地域歧视,一定是以为外地人抠门才要吃椰子肉。

弄就弄,不弄也没啥,又不是非要开个大口子我才甘罢休。

在两个老年人鄙视的目光注视下,欲要离开。

一穿粉红碎花裙的女子,是两位猴精老人的儿媳妇,从店里出来:“我来给你弄试试!”

她用一把削甘蔗的刀,对着插吸管的地方猛一阵又拍又砸。看她清瘦文静的样子,挺有劲挺泼皮,只几下敲出来大口门。

再一次吃到新鲜的椰子肉,淡淡的清甜,微微的芳香,以及特有的若有若无的海水风味。

雪白的椰壳摆在窗外风晒,变为古老的棕色,豁口参次不齐,古旧雅致得很。

椰子壳里栽了几棵芋头,鼓出青绿的小芽儿,特别有创意感。

总算实现了曾经椰壳做花钵的愿望,这些生活细微的美好,给了我底气,说出了青春时看过海的实情,与真实的椰子树照过面。

后记:

我发文章不喜用网络插图,喜欢自己或好友的原创图片。

于是我想到了广州文友阿哥,一定有椰子树原创图片。

便打扰他要图片,他当时没空找。

我趁着有空闲想起爱旅游的四季,她去过三亚,又是个娴淑雅致的女子,一定有椰子树图片。

果真,一小会她发来了原创椰子树图片。椰子树真是英俊潇洒,像铮铮少年。且还发了椰子花序,一团细雪般,莹白,素洁,透着朦胧之美,隔着屏幕似乎钻来一阵椰子的香气。

又过了小会,阿哥发来他的椰子树,更是英姿飒爽,美男子般俊朗的树。

在此感谢友人的支持与鼓励!

还有呢,丫头木心,看到椰壳里尖尖的芋头青芽,十分坚定地说:“等芋头长叶,就写芋头!”

我回得干脆:“对!”脑子便冒出老家槐花河畔,若清荷的芋头叶……

啊,我所遇之物之人都是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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