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谢的牡丹触目惊心

今年去大明宫看牡丹,已错过它最胜最美的时候,遗憾之余也稍有安慰,因为还有芍药。
牡丹周边,一片一片的芍药,正顶着密集的花苞养精蓄锐蓄势待发。牡丹凋谢后,就是芍药独领风骚的时候了。
气温回升,花开似乎就是一夜间的事情。不巧的是,因为疫情,闭园了几天,我心急火燎,只怕今年的芍药是无缘一见了。
还好,很快开园了,我遂匆匆赶去公园一观,只希望不要错过了今年的芍药。

涨姿势的图片
远远的,那片微微隆起、种着牡丹芍药的“小山坡”,看不到人头涌动。我先一喜:看来芍药还没开呢,否则哪会如此寂寞?但接着又一沉:难不成芍药已经过了花期,我还是错过了?
忐忑中疾步赶过去,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芍药的花骨朵很大了,花苞外层勉为其难地守护着里边的秘密,眼看着就要失守了,整个花苞随时都有绽放的可能。有几朵性子急的,干脆挣脱束缚,已经迫不及待地在枝头摇头晃脑呢。还好只是极少数,绝大多数的花骨朵还在沉沉的睡梦中,也许一觉醒来,它们的眼睛也就微微张开了。
看来,芍药的盛放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了。
知道自己没有错过芍药,我这才有心情把视线移到周边,看到了我一直喜欢的马蔺蓝色的花儿;嗅觉也活了过来,闻到了苦楝稍带苦涩的香气。
可是,牡丹怎么变成这样了?我一定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吃惊地看着眼前枯萎的牡丹,脑子里浮现出前几日它不可一世的傲慢,以及围绕着它的种种热闹。
那个时候,绕着牡丹修的小路弯弯曲曲,矮矮的木栅栏把牡丹保护了起来。游人摩肩接踵。有穿着汉服正儿八经地跟花合影的;有摄影师举着单反竭力凑近某一朵开得正艳的牡丹,想给它来个特写,我猜网上那些美得不真实的花儿照片就是这么来的吧;有人居然和着《牡丹之歌》的伴奏,正引吭高歌,这是在搞直播的;当然,更多的人只能因陋就简,举着手机凹着造型和花来个自拍……公园更是专门派了个保安在周边巡视,防止某些不自觉的游人闯入牡丹的领地。
图片现在,所有的牡丹都枯萎了。它们气势全失,硕大的花儿皱缩了,颜色褪去了,可怜兮兮地蜷缩着。这其实没有什么,哪一种生命最终不是走向死亡的呢?枯萎的牡丹让我觉得触目惊心,是因为它死去了,却没有落地为安,依然醒目地身居高处,和它下边茂盛繁密的叶子对比过于鲜明。
牡丹叶子正茂盛,完全是密不透风的阵仗。也许牡丹的根部和枝干,不用再像前一阵子那样供给花朵营养,绿叶才能独享一切,后来居上,生机勃勃。这一片土地,终于改弦更张易主了,从花儿的领地变成了绿叶的天下。
可是,不知是不甘,还是不舍,亦或是无奈,枯萎的牡丹还高高地占据着枝头。已经死去的花儿和绿意无限的叶子就这样共处一个枝头,这是花的难堪吧。
也许,一部分牡丹花瓣并不眷恋曾经众目聚焦的荣耀,坦然接受了由盛转衰的命运,飘落到地上了。可是,绿叶遮住了它的这一份淡然,人们眼中看到的,就只有那部分不舍得退出历史舞台、让人不忍直视的败相了。
唉,一种花由盛极转向衰极,也就几天的时间。这种极大的反差,让人很难不产生某些联想。
我奇怪,为什么其他花儿的凋败没有给我像牡丹这样强烈的印象呢?
春天,很多花绽放的时间都很短,盛极一时,很快凋零,比如让人产生生命短促联想的樱花。但是奇怪,樱花落红满地时,依然美丽,没有衰败的丑陋,只是让人怜惜,甚至心痛。想来黛玉所葬的花儿,就应该是樱花这样的。

相比之下,牡丹不舍得告别的模样真是惨烈。
同是离去,同是告别,能给人带来强烈美感的还有落叶,秋天的落叶简直可以用美不胜收来形容。
提到秋天,我又想起了池塘里边的衰荷。

“留得枯荷听雨声。”枯荷,同样的衰败,却另有一种美感,这一定是李义山的功劳。从知道这句诗开始,看到枯荷,就觉得残败的美依然动人心魄。残荷的美,是一种萧条的美,是将枯败蜕变成了风骨。因了李义山,衰荷的美毫不逊色于夏日它青春靓丽之时,反倒更胜一筹,增加了经过岁月加持的独特韵味。

如果说李义山笔下的枯荷是形而上的美丽,那李渔笔下的枯荷却是因了形而下的实用产生了另一种更接地气的美。
李渔在《芙蕖》一文中所写:“只有霜中败叶,零落难堪,似成弃物矣;乃摘而藏之,又备经年裹物之用。”或者可以说,因了枯荷可以用来包裹食物而产生独特的香味,它的生命就不算终止、而是换了一种存在方式吧?
枯萎的牡丹依然高居枝头,把叶子踩在脚下,这种对比过于惨烈,才让我产生了触目惊心的感觉吧?而枯荷,可能是因了没有对比、周围全是一片同样的衰败才不至于让人觉得惊心吧?
有可能。
想到此,我不知是该同情牡丹,还是觉得它活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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