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山红又开了个寂寞

一

山里的春风越吹越暖，花台映山红红透了半边天，它们孕育了一年的浪漫也就灿烂这半个月光景。只是山外面的人进不来，住在山间的我也只是远望那片红艳艳的花儿，嗅着空气中的花香，却走不进它们身旁。

今年的映山红又开了个寂寞。

暖风劲吹，山里的各类蔬菜仿佛比往年早熟了些时光。我园子里的蔬菜也青青绿绿起来了，可早晨起来我还是喜欢去附近的露水集市上买些菜回来。露水菜市多是当地大妈老伯早上顺手从自家菜地里摘些来在路边卖，然后打碗豆浆、吃两根油条或是粑粑，开启他们一天的生活。他们的菜既好又便宜，雨后在草丛中捡的地皮干干净净5元一斤，拳头大的蒿子团2元一个，茼蒿8毛，苦菜心1元，春笋8毛，莴笋1元一堆。有时他们急着要去喝新出锅的热豆浆，一堆菜随便给个价都归你了。

我可能是从来不还价，他们一见我来了，老远便亲亲热热的冲我招手。有一个老头身穿防水雨衣，早上把丝网挂在路边树上，把网中蹦乱跳的鱼现摘现卖，一个早上也能卖几十块钱甚至上百块钱。他说自己83岁了，晚上去河里下网，起早收了网就来路边卖，在街上吃早点喝豆浆，上午找老伙计们打麻将，中午喝二三两酒，下午睡一觉，日子过得充实的很。

我有时随这些老头去庙前石拱桥北老槐树下豆腐坊，花2块钱打半锅豆腐脑，回来不放任何调料，有滋有味、原汁原味品尝。其实，天底下无论是哪种食材还是原汁原味好，添加的调味品只是快欢了舌头，而苦累了肠胃。只是我们早已习惯了舌尖上的味道，被各色厨子们带进沟里，忘了生活本来的滋味。就像我们从乡下挤进城后，见到从前的熟人也跟着喊张总、李处、王院长，而忘了他们穿开裆裤时叫二狗子、三屁精、屎壳郎。生活总是由简到繁，再由繁到简、去伪存真，慢慢回归生活原本的模样，这或许是我们年长后真正要活到老学到老的事情！

二

我园子里的莴笋齐涮涮长起来了，占据了墙角那一小块地方。因为我要种黄豆，还是狠心挖起来莴笋，顺便从地里拔了些蒜，摘净洗净后切碎放盐拌一下，密封放置起来，每次吃时滴几滴麻油，便觉这是一味人间至味清欢。

那是去年冬季，我送老同学范自才去贵池山里看他年轻时认识的一位朋友。那时他刚毕业工作不久在一次专业培训班认识的，两个年轻人很聊得来。弹指间几十个春秋过去了，老范把自己忙成两个孙子的爷爷了这才想起来年轻时的这位老朋友，于是便下江南到我栖居地方来，一心一念要去见见那位旧友。那天，我与爱人开车送他进山里了却他的心愿。

那天午饭后，范自才坐朋友的车去了别处，我们牵挂收养的流浪狗狗们没人照顾，便驾车回九华山中。江南山里即使是冬天，满山遍野仍然赏心悦目，我不想原路返回，便择另一条山路看看别样的风景。

风景深处竟然是人间烟火的地方，溪水旁有老屋、老人，还有菜园子。几位老者锄菜地里的草，还有人伺弄自家菜园。园园碧绿鲜青，人人动作那么慢，处处景物那么美。她们详细给我们指了出山的路径，一位老妪拔了几把油菜苗给我，交代我分栽到自家院子里不起眼的角落，春风里别的花儿还未打扮好，油菜花便开了，蜜蜂就来了。另一位老妪拔了一大把莴笋苗给我，让我回去栽下地，几场冬雪一焐，开春就能吃到莴笋了。我要给她们钱，她们摆摆手说“都是自家地里的，你不够随便拔。”她们在偏西的阳光下弯腰依旧干自己的活。

几场冬雪，几缕春风，花期如来，莴笋飘香。冬季里那一次迷途，我受陌生人几把青苗，倒让自己这个春天里有黄灿灿的花，寂静的生活有着缕缕余香。

三

去露水菜市的路上设了卡，每次去都要重复“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头脑发热了没？”我不愿意老是麻烦人家，便在何园西墙边挖出一细长条地，原本准备要撒些花籽，我与爱人经过几轮讨论，看了《上海滩》后，痛下决心：点豆，种菜。

小时候在乡下，我们东圩埂生产队只在圩心划出大约一亩地分给各家种菜。一步就能跨过去的两小畦地却是每户人家的“菜篮子”，一家老小一年四季饭碗里的蔬菜全指望这两小畦菜地了。

那时候寸土寸金，哪像现在放眼乡村荒地杂草丛生，而城里的月光下除了水泥地、柏油路，就是钢铁森林，马路边、房前屋后的泥土里种的全是花了大价钱却中看不顶用的花花草草。我前些天写文章，情不自禁写了一段话：将来我的孙子要是有出息当了市长，我一定劝说他把那些路边空地分给城里居民种菜。否则，他回山里来我就不认这个孙子。

理想适合做梦，成年累月活在梦里的人差不多都脚不沾泥巴。山里83岁老农还捕鱼自个挣钱自个花，我也不能指望孙子的将来，先种菜养活自己吧。上午打听近处一家机米厂有稻糠出售，于是去那儿买回两大袋稻糠，一袋5元，撒到菜地里，遮阳保湿，稻壳烂在地里也能改良土壤。只想着菜籽尽快发芽生长，说不定背几袋青菜去城里，还能给我留守城里的旧友们救救急，把学习雷锋精神落到实处呢。

春天是播种的季节，也是播种希望的季节。我们老了，不活在空洞的梦里，希望总还是要有的。每个人都有一双手，摸不着公章与文件，就荷锄开开荒种种地兴兴菜，保持劳动人民的本色，努力地活着，还要争取活得久一点。泥土中耕种，雨水里奔跑，我们不辜负大自然，人在做天在看，大自然焉能就辜负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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