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望晴岚有遗篇

天际轮回,斯人已去,站在古老的唐楸树下,高望寺,高望晴岚,雾霭重重,景色依旧,回望古寺前世,那些遥远的深不可测的过往,已湮没在了历史的风烟中,而现在的这些新砖新瓦,也只能让它们在岁月的长河中,再渐渐沉淀成深沉的颜色。此后,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又会有多少曲折的故事发生?只是觉得,我们在这浩渺的天地间,真的小如蝼蚁……

 

高望晴岚有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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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麓渭畔起烟岚,绿树层层入云端;

眼底难收千里景,高望寺里去参禅。

—–清代扶风知县毛士储

在扶风县城西南约十公里的午井镇高望寺塬上,有一片神奇的土地。每逢雨后初晴,站高俯瞰,只见田野岚色光带,缕缕飘散,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缭绕天际,幻如神山仙境。而且每每这时,回身南望,秦岭山腰,也霞光五彩,积雪覆顶,秀丽奇瑰,望之让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这就是扶风著名的八景之一“高望晴岚”。而高望寺,这座在扶风负有盛名的古寺,就座落于这片景色秀美的高岗之上。

 

 

高望寺始建于唐末,盛于宋,距离今已有八百年历史。九十年代初,我有幸在这座寺院改建的初级中学读过一个多月书。印象里那时的高望寺中学,已经看不到一点寺院的影子,只有宽敞明亮的教室和朗朗的读书声。那些香烟袅袅,肃穆庄严的殿堂和青砖蓝瓦,已深深地湮没于岁月的深处。但校门前那棵古老的楸树依然在,它老枝遒曲,枝繁叶茂地散发着勃勃生机。还记得在那个孤寂清冷,白雪皑皑的冬天,我在代课的语文老师课桌上抄的那篇古文阅读的片段: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很多年后的一个春节,闲来无事,就开着车在家附近的地方漫无目的地闲逛,还转到过高望寺。其时,当年读过书的学校已没有了,就在学校的位置,又有一座寺院的雏形初现,高望寺三个红色的大字,写在一个临时的木牌子上,斜斜地挂在门前。从一些红砖垛和建成一半的围墙旁走进院子,院中有一些年老的信徒,在一个生铁铸成的大香炉里虔诚地焚烧着香烛和一些黄色的纸,然后又掌合十,双目微闭,嘴里喃喃地不知道在念着些什么。院中很空旷,亦不复记忆中多年前的样子。其实,因为在这所学校读书的时间太短,加之长长的岁月磨损,有些记忆也早已模糊不清了,想不起这院中空旷的位置,当年是些什么建筑。转到大殿后面去看,居然还有一幢没有拆除的教学楼在,空荡荡的窗户上,落满了灰尘。楼前的院中,满是枯草,一株无人修剪的月季,枝头还挑着一朵去年秋天开过的枯干的花朵。

 

 

寺院的方丈住在西边的寮房里,室内陈设很简单,见有客来,合掌问讯。我是在俗世中混久了的人,并不懂僧人的礼节言词,虽心下惶恐,但还是在竹凳上坐了,有身着灰色僧衣的年轻僧人捧上茶来。于是闲聊,说了一些寺院发展的近况,还说到另一处叫贤山寺的寺院的一些事情。贤山寺也在午井镇境内,距离高望寺并不远,因为北宋大儒张载幼年时曾在贤山寺读书,后又在贤山寺的贤山书院讲学,因而让地处幽境的贤山寺声名大噪。贤山寺,也是扶风县的八景之一“贤山晚照”的所在地。在我小的时候,贤山寺还有一座纪念张载的大殿,叫夫子殿,夫子是村人对有贤名的大儒的尊称,此夫子即专指北宋思想家,教育家,关学创始人张载先生。

离开时,我在寺门前的那棵古老的楸树下站了很久。古楸树合围直径两米有余,历经沧桑,树皮斑驳,每一条纹理里都布满了岁月的深远。虽是冬天,树叶落尽,但那昂扬黝黑的枝条,仍显着强大的生命的力量。树下被一圈红砖保护,从侧面可以看到,树围有焦黑的烧痕,用水泥填充固定。听说,在九十年代初的一个夏天,因为村里一个小孩在枯空的大树洞中玩耍,点火导致火灾,引燃了树身,虽经村民奋力抢救,树径也仅余1米左右。所幸古树生命力顽强,仍伸枝展叶,绿荫森森。又有一说:村人把秋收的玉米杆围树堆垛,起火导致古树烧毁。后来,高望寺村委会应群众要求,请人用水泥对古树进行了填充固定,并在树周用红砖墙围砌起来加以保护。

 

高望古寺占地三十余亩,东临寺沟村,西接赵家沟,南为土台坡崖,北为平地良田。据老人讲,在北边的平地处原有戏楼山门等建筑,通道在戏楼北边的土塄下边。大门内两侧有唐代楸树、宋代槐树各一棵。寺内上殿五间,大佛殿五间,东西侧室各三间,戏楼、钟楼各一座,内悬明成化六年铁钟一口。寺院座南向北,地形南高北低,殿宇布置,严密对称,气势雄伟,雕梁画栋,五彩缤纷,绚丽灿烂。依寺北眺,川原起伏,林木扶疏,庭院古柏参天,碧波如染。难怪清代知县毛士储游历了高望寺后,诗意直涌胸襟,提笔写下了“秦麓渭畔起烟岚,绿树层层入云端;眼底难收千里景,高望寺里去参禅。”的溢美诗篇。

很多寺院在发展的过程中,都曾经有过办学的经历,高望寺是,贤山寺是,就连我幼小时读书的南官村小学也是一座寺院改成。记得上小学一年级时的教室,建在一个半米高,青石镶边的夯土台子上。蓝砖青瓦,有着很高的屋脊,椽头榫卯间,色彩斑斓,墙上的白色涂料下,也能隐约看出神佛的画像,显得古色古香。授课的马宗岐老师,手里拿着一根细竹做成的教鞭,在泛着白光的黑板上指点着,教我们读“上中下,人口手,多少来去”这些汉字。

 

 

高望寺最早成为学校,可追溯至1928年,当时的有识之士为解决乡村子弟的教育问题,决定在寺内建校办学。几经商议,经地方知识分子安子建、冯德华等人的努力,办起了一所高望寺私立初小,为农家子弟接受教育创造了条件。在历史的风风雨雨中,高望寺私立初小虽几经起落续断,但一直恪守着一所学校教书育人的初衷,为国家培养了许多优秀人才。解放前期,老革命家彭修也曾一度在该校任教。他在任教期间,一方面积极传播革命思想,激发师生的爱国热情,一方面为延安革命根据地输送进步青年,运送枪支弹药等物资,为革命事业,做出了不朽的贡献。

扶眉战役打响后,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解放军二兵团六军的指挥部就设在高望寺学校,负责指挥部安全的哨兵就轮流在寺门前的古楸树上站岗放哨。古楸高大繁茂,能站高看远,又利于隐蔽,是绝佳的岗哨位置。这棵古树,不但庇佑着一方水土子民,还为解放战争做出了积级的贡献。战争的烟云虽早已散尽,站在树下,抬头仰望这棵枝叶浓茂的大树,崇敬之心,油然而生。斗转星移,解放后,高望寺一直是一所以寺院为名字的学校,它经过多次的扩建和整修,原来的殿宇石碑等拆除尽净,寺院的痕迹也就荡然无存了。等到那年我在这所学校借读的时候,这里就是一所现代的乡村学校,看不出和一座古寺有什么关系。

 

 

历史总是兜兜转转,转了一圈又一圈,又回归到了当初的起点。如今的高望寺,因为生员减少,学校撤并,又恢复成了一座香烟袅袅的寺院。大殿僧寮都是近几年新建的仿古建筑,可能也因为囿于经济的原因,院中建筑,都略显单薄。我来这里看,却是因为从内心深处,对古迹和文化的那份尊崇之心,敬畏之心。总想让自己的思想,通过这些古迹旧痕,能伸向那深邃漠远的历史的深处!

写作此文的过程中,看到扶风县作家协会会员群中有德高望重的王忠蒙先生和赵伟宏老师聊天,正好说到扶风八景之一的“高望晴岚”,王忠蒙先生发了一张《天度王氏族谱》著作卷中所载诗词的截图,诗曰:

 

高望晴岚

 

清·素一

 

远望层峦出一头,呼童携酒去闲游。

葱葱瑞色天才霁,淡淡轻风雨正收。

叠翠岚光螺髻拥,攒峰瀑布玉虹流。

眼前景物供清趣,踏遍丘原尚未休。

 

细细品读,素一的诗寓情于景,情景交融,虽句句写实,却句句有情,又深蕴禅意,让人对当时高望寺一景一物,一花一树,生出了无限的遐想。向先生请教作者素一生平,答曰:只知素一是训导,与时进士,翰林侍读王豫嘉同在贤山书院读书,天度王氏族人,无其他详细资料。心中微有遗憾,扶风天度王氏是明朝大名鼎鼎的“铁胆御史”王纶的后裔,我是知道的。而王豫嘉的家近在午井镇的贤山寺附近,笔者的散文《村庄古韵》中有写到王豫嘉的段落,且摘抄如下:“王豫嘉本是距南官村不远的东作村人,清顺治辛丑科进士,在朝为官,诗名远播,但他依然惦记着乡梓。不止一次地朝拜贤山寺,不止一次地行走在乡间的黄土路上。甚至死后,也叶落归根,他的坟冢,安置在南官村南的向阳坡上,抬头,即可看见贤山寺的蓝墙碧瓦。”

 

 

天际轮回,斯人已去,站在古老的唐楸树下,高望寺,高望晴岚,雾霭重重,景色依旧,回望古寺前世,那些遥远的深不可测的过往,已湮没在了历史的风烟中,而现在的这些新砖新瓦,也只能让它们在岁月的长河中,再渐渐沉淀成深沉的颜色。此后,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又会有多少曲折的故事发生?只是觉得,我们在这浩渺的天地间,真的小如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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