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想说爱你不容易

熟人发了个朋友圈。
几盆漂亮的花,一看就是特意为过年新买的。窗明几净的家里,摆上这么几盆开得正好的花儿,过年的气氛一下子就有了,还是一种雅致的气氛。
还有几盘精致的点心,中西合璧,既有袖珍的中式小包子,也有五颜六色的西式小点心,全出自熟人的一双巧手。这位熟人可真是传说中的“上得了职场厅堂下得了烟火厨房”的女中翘楚。
再有一壶泡得恰到好处的茶,配着几个讲究的小小茶杯,这就是我能想象出来的人生最惬意的时光了吧。
年还有几天才到,熟人已经把过年的氛围营造得足足的。
我都不敢想象,到了年三十,到了大年初一,她家的餐桌上会有多讲究。几荤几素,几凉几热,几中几西……琳琅满目,这算是标配,定会有不少花样超出我的想象。
我还可以想象,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朋友圈里这种图片和文字会越来越多,年年都可以持续到正月十五,晒完元宵或者汤圆,才稀稀拉拉恋恋不舍心一步三回头地给晒美食专场画上句号,等待来年再轮回一次。
唉。
我之所以叹气,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对我极大的挑战,不对不对,在做出一桌年夜饭这件事上,或者做出三两盘好意思拍照发朋友圈这件事上,我从来没接受过任何人的挑战,我一直都积极主动地挂上白旗,抢先就投降了;我叹气的原因是每到这个时刻,所有能晒出来的饭菜都是对我灵魂冷酷的摧残。我年年煎熬年年反思年年原地踏步年年屡教不改,然后再和下一个备受摧残的年一头撞上,年复一年,永无结束之日。
我一直想不太明白,现在不比从前,谁家还缺吃的啊?既然不缺,那为什么非得在大年三十晚上胡吃海喝呢?那一桌饭菜看起来就极不健康,高油高盐高热量,还有各种各样的酒水,都是减肥的大敌。多少人做不到过午不食,退而求其次也要做到过五点不食。一整年晚饭都不敢吃太晚,不敢吃得太放肆,难道一年的收敛就是为了除夕夜的肆无忌惮?甚至还要一直持续好几天?
与时俱进不是我们推崇的做法吗?可为什么在过年吃饭这个问题上,有那么多的人非要守着传统呢?这让那些想与时俱进的懒人如何安排身心呢?
对了,我其实就是想给自己不做年夜饭找到一个能说服自己还能让自己心安理得的借口。
涨姿势的图片
作家蒋韵和她同样也是作家的女儿笛安做过一场以“北方厨房里的亲情和味道”为主题的直播,母女俩围绕食物展开了一段对话。
蒋韵觉得现在年夜饭的仪式感不像以前了。她奶奶那时候,会专门写年夜饭的菜单。她觉得那时候过年比现在更有仪式感。在物质匮乏的时代,大家盼了那么长时间,年夜饭是对一年辛苦的酬劳,是对所有人的一种慰藉。
蒋韵回忆,以前年夜饭是她们家最隆重的事,什么事情都可以放下,全家人都不能缺席,每个人心情都特别愉快。后来她们家的年夜饭变得越来越无所谓了,跟平时吃得差不多,也完全没有年夜的仪式感了。现在更是年年到外面吃,吃完再回家。
在蒋韵的记忆里,她妈妈18岁就离开家出外上学,到解放区参加革命了,根本不会做饭,平时都吃食堂。成家后,所有家务都是奶奶料理,她还是不会做。奶奶去世后,她妈妈开始学包粽子、做元宵。她妈妈说应该让孩子知道每一个节气应该吃什么,每一个节日应该怎么样过,要有节日感。原本不会做饭的妈妈成为一个尽职尽责、非常中国式的主妇。
蒋韵说自己现在也是姥姥了,女儿笛安也不会做饭。她觉得自己应该给孩子创造一种古老的过节氛围。中秋节再不爱吃月饼,她也要把月饼摆上盘子,让小家伙拜月。即便不爱吃月饼,也要吃一口,因为这不光是吃月饼,还是一种我们血脉里的东西。

你看,蒋韵的妈妈原本就不会做饭,可后来成为了一个尽职尽责、非常中国式的主妇;蒋韵自己原本距离做饭也有很遥远的一段距离,可现在她似乎在反思,而且还在行动。我们的节日习俗就是这样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吧。不知道同样不会做饭的迪安,等有了孙子后,会不会也变得跟她的妈妈蒋韵和她的姥姥还有她的太奶奶一样,也成为一个主动传承节日文化的中式女人。
而我,说了归齐,就是又懒又笨罢了。
我的两难之处在于:我做不到把年过得跟平时一个样子而心安理得,又没有能力把年过得跟别人家一样讲究。
我总希望能从世间找到几个跟我面临同样窘境拥有同样想法的同类,好让我知道我并不是奇葩孤例,也许能让我多少摆脱一点内心的纠结。
天不负有心人,或者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总算让我看到了有些陌生人也像我一样害怕过年了。
几个中年女性,不拖家不带口,和闺蜜去异地过年。摆脱了全年无休无止的家务,当然也摆脱了因过年猛增的扫拖抹洗,还有从早到晚耗在厨房里的疲惫,和能聊到一起的闺蜜悠游自得地聊天、喝茶、下馆子,享受别人的服务,品尝异乡的美食,在异乡陌生的天地里,看异乡人忙忙碌碌地准备过年,心旷神怡神清气爽,甚至还唤起了小时候对过年的渴望,一时忘记了这么多年对过年的恐惧。

也许,我们小时候那么喜欢过年,觉得一个年跟一个年之间漫长得让人失去了等待的耐心,是因为我们能穿平时穿不到的新衣服,能吃平时吃不到的好饭菜,更关键的是,我们只顾享受过年带来的各种愉悦,而全然没有参与到大人为这一切付出的辛劳之中。
成家立业后,你总有个错觉,似乎前两天刚刚过完年,怎么又要过年了?当你成了过年繁琐家务劳动的主力,你对过年的渴望早就变成了恐惧。
据说,那些还不必承担家务劳动的年轻人,也开始恐惧过年了:没休没止的花样催婚或者催生,没完没了的工作对比或者工资对比,不得不去的各种应酬……这似乎比在厨房忙碌更让人恐惧。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过年,想说爱你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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