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故事里的三个 “土方子”

我们这样原本在草田埂上摸爬滚打、缺吃少穿的乡下娃,后来走出草田埂到外面谋生,最基本的需求就是两个字:生存。用几十年春秋换上各自的行头与马甲,人模狗样起来,过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渐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丢失了艰难困苦、甚至身陷绝境时化险为与夷的基本生存技能与常识。一些人被困家中若干天,便觉得黔驴技穷了。

其实,撇开赚钱与所谓的事业,我们原本都有生存基本能力与常识,贫穷的岁月里能用最经济的办法做最有效的事情,包括给自己医病疗伤的小窍门。锦衣玉食般的日子拿钱买货、买健康习惯了,便丧失了生存技术。这里讲几个故事,每个故事中都隐藏着一个“土方子”。天下临大事,匹夫当有责,总会有人出来用民间最经济而又有效的“土方子”防治结合。

先说说我母亲的事

我的外公是巢湖南岸林城圩的一个王姓农民,他夏天耙田栽倒被耙齿戳伤了腿,无钱无医,伤口越烂越深,到次年春上竟成了对穿状的洞,夏季时不治身亡。那年我母亲才八岁,其母离家出走,她便成了孤女。乡邻们安慰她说:“要不是你采草药给你大大敷伤口,你大大早死了”。我们那里称父亲叫“大大”,我母亲九岁时到何家做童养媳,一辈子生下我们八个孩子,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六七岁时病死在她的怀里。

或许我母亲自小就面对死亡而无能为力过,当母亲时两个孩子又死在自己怀里,她发愤学会识别乡间草田埂上的各类植物,学了很多乡村“土方子”,用来治病疗伤。我小时候是“沙鼻子”,稍一碰撞就出血。母亲夏天时从水塘泥里摸出臭鸭蛋,放锅灶草木灰里煮熟了给我吃,连着吃了几个臭鸭蛋。后来我练拳击散打时常遭重击,嘴巴出血,鼻子也不见血。
涨姿势的图片

 

我母亲收集民间“土方子”,缘于她是周围几个圩口最好的接生婆,任何横胎、竖胎难产妇经她之手,都母婴平安。那年代乡村孕妇生孩子是道“鬼门关”,我母亲接生的两三代孕妇中无一例意外事情。她在四处接生过程中注意收集各地的民间“土方子”,乡村有句谚语“单方医大病” ,这“单方”就是行之有效的土方子。她农闲时采挖许多植物回来晒干,用红头绳系着挂到房梁上,遇到人家有病,便从中取出若干种风干的植物,教会人家熬汁水喝。遇有外伤她就采来新鲜草药捣碎帮人家外敷,还教会人家辨识此类草药。直到她将近九旬时,我回家仍常看到满院里晒着她从圩心田埂上挖来的各种各样植物,有津有味地跟我讲述它们各自的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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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母亲九十岁时还能穿梭织网

我们庐江那一带人喜欢吃咸货,腌咸菜、咸鸭、咸鹅,差不多一个秋冬天吃的都是咸货。还喜欢吃用糯米饭做的糍糕、米粑粑,各类癌症患者不少。我母亲在最饥饿的年代里,也劝我当生产队长的父亲腾出一小块农田栽种荸荠(我们老家称为“果子”)。那时可谓寸土寸金,一些人对此不解,异议也多。入秋后分批挖出荸荠,分给各家各户煮水喝。煮时将洗净的荸荠“屁股”挖掉,留存外皮与荸荠芽尖,温火慢煮,喝其水吃其肉,清热解毒。后来分田到户,我们“东圩埂”生产队好多人家还保持着种荸荠的习惯。说来奇怪,东圩埂这许多年没听说因癌症而去世的。我母亲成了四世同堂的尊长,她经常叮嘱在外的晚辈伢们头痛脑热时,不要动不动就去医院,煮荸荠水喝,立马见效。

 

我母亲2020年谷雨时无疾而终,享年92岁。她亲历过两次“封路”防疫之事,受阻在各家的晚辈们每次在电话中问候她时,末了她都会问一句:“可喝荸荠水了?”她教育晚生们遇事老是紧张也不是事,也不能将全家老小安危都系在别人腰带上。保护好自己,照顾好自家人,不给人家添麻烦。眼下荸荠几元一斤,买时注意产地,水质好土质好地方的荸荠当然味道效果更好了。切记荸荠芽尖不能掐掉,那是真正的“药引子”。

再说我在勘探队的事

我大学毕业拿到的派谴证上报到单位是“石油化学工业厅”,那个厅机关地点所在的路名是我老家“庐江”,心里特别高兴。往后既在省城上班,又在“庐江”晃荡,一个农民儿子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谁知去厅人事处报到时,转开介绍信去野外石油勘探队报到,开介绍信的老大姐王科长说:“向铁人王进喜学习,为国家找石油”。我丝毫没有失落感,倒很有自豪感,到国家最艰苦的地方去建功立业是新时代大学生的理想嘛!几年以后,身为团委书记的我带着一百多人的一支青年合唱队到安徽大剧院参加省直机关青年合唱比赛,一曲《我为祖国献石油》声震屋顶,豪气冲天,勇夺冠军队。

 

 

餐风露宿,在荒野钻井探油,寻找黑乎乎的原油。钻井队流行一句话:“石油工人一声吼,找个老婆没户口”。芦席、竹子扎制成的一排排工棚里挤着一群群光棍汉,下班后喝酒、打架、扰村妇。那时野外勘探队里有一些旧军队投诚过来的老兵,他们打仗时先后在两边阵地都放过枪,有的还在旧军队里当过医生或师团长卫兵,算得上是老兵油子了,不仅有一肚子流着黄水的荤故事,也有一身特殊的生存本领。钻井队每搬一次家,他们都能挂上附近几个村妇。

我大伯何德富参加新四军当重机枪手跟鬼子打了七年多仗战死,小叔何德余抗美援朝当司号员震聋双耳,我当时对野外队那些兵油子没好脸色。他们嘲讽我:“你凭那几瓶墨水,放战场上你活不下来”。事实上,他们的生存能力确实比一般人要强许多,不仅懂得人情世故,还会野外生存自救,平时自我治病疗伤。
图片我那时经常闹肚子,肠胃不好。这些老兵油子教我生吃大蒜头,我剥开蒜头咽下肚子感觉从喉咙到心窝辣出一条线般的疼,他们哈哈大笑。几场酒喝下来后,他们才说:“空肚子不能吃蒜头”。到了春上,他们直接从地里拔出大蒜苗,扯去外皮夹在馒头中间吃。后来我做记者吃百家饭,特别是到北方采访在小摊子上吃面,边挥手驱赶苍蝇边吃面条,剥两只大蒜头或是一把生蒜苗和着面条吃下肚,屁事没得,而同行的记者往往闹肚子。

那十几年的野外经历,跟这些兵油子后面学了些野外生存技能,还有一些自我治病防疾的土方子。他们每到一个新地方,都要用隔年的艾叶和苍术在室内薰(后来野外住房换成铁皮房,多一人一间),在铁皮房四周燃一圈。换季节时,又要如此这番一次。别人以为他们防老鼠和蛇的,他们也只是笑而不答。有一次酒后才告诉我,一仗打下来死那么多人,有时仗还在打,来不及埋死人,只好烧些艾叶和苍术薰一下。我在当记者时,曾接到一条线索:某深山里发现大片白骨。我实地去调查时,当地老人回忆说这里曾打过一场恶仗,后来两边队伍都撤了,当地人挖个既长又宽的坑掩埋了那些尸体。各家拿来艾叶和苍术在那个大坑四周连着燃薰了好多天,没有造成后患。

图片​ 我们在山里每年端午都买艾草晒干收藏

我到省城工作后,每年端午节都要买许多艾草晒干存留,到秋冬季时煮水泡澡或是泡脚。现在在山里栖居时,买的更多,要端午上午收割的艾草时辰最佳,梅雨季节或是阴雨连绵天气,取艾草与苍术在室内燃薰,有时从医院或可疑之地回屋,也用此物把自己烟薰火燎一下杀杀菌毒。

 

再说说两座山的事

人在江湖行走,总要翻过许多山,跨越很多水。我去过的山中有两座山印象深刻,一座是欧洲的阿尔卑斯雪山,一座是我历经千舤之后栖息的江南九华山。

在去欧洲的阿尔卑斯雪山之前,我已翻越过唐古拉雪山、到过珠峰大本营。去珠峰大本营时虽才九月份,天气却已冷彻骨寒,雪山上风似一把把寒刀刮得脸上、手上骨头都疼。而我到欧洲的阿尔卑斯雪山却正是十二月天气,奇冷无比。那年我爱人的外贸企业正频临生死关头,一时又找不到活路。我们俩便去欧洲走走,拜访那里的一些客户。途经意大利米兰时,当地华桥领袖河南郑州人李群来与温州商人阿快跟我说起意大利与瑞士交界处的阿尔卑斯山雪大得将山上的房子都覆盖掉了,雪景非常美。我随口说了一句想去看看。李群来先生当即给住阿尔卑斯山上的朋友打电话,朋友说山路积雪厚度超过一米,越野车无法开进山。不过对方答应想想办法。

 

次日上午,山上朋友来电说用推土机将山路积雪推开了,越野车可以进山。阿快先生开车,李群来先生陪同我们夫妇前往阿尔卑斯雪山。那天,车开上山顶时不见一户住家,只是从一堆堆雪中能看见有缕缕轻烟飘起。李群来说:“那一个个雪堆就是山间人家木房子,他们在家中烤火呢。”走近了看,果真是厚厚的积雪将低矮的木头房子与房檐四周的绿化植物严严实实的覆盖住了。这时有阵阵尖叫声从对面白雪皑皑的山上飘过来,极目远望,有无数个小雪球从山顶滚落山坡。喜欢滑雪的阿快说:“那是滑雪爱好者在瑞士境内的雪山上滑雪”。

 

 

我们在山顶上时还有阳光照耀,寒风依然剌骨。下山后找到一家烤食店吃饭,他们请我吃一块烤马肉,半生不熟的样子。当晚回到米兰时,在当地行医的老中医耿越大哥看我们夫妇气色难看,立即领我们到一家他熟识的中餐馆,开出几样食材,让老板熬两碗水给我们喝下去,果然舒适了许多。耿医生原在中国当中医,后随在德国读医学博士的哥哥去欧洗洲,三十多年间成为米兰最有名的中医。我当时拍下了他开的食材:红糖、生姜、大葱白、大蒜(尽可能多放),放铁锅里熬水。耿医生说,你们的体内与胃内已经严重受到风寒侵袭了,喝下此碗热汁,驱寒也防治不良病菌感染。我问了句:“那么严寒的状态下病菌能存活吗?”耿大哥说:“当年德国最凶悍的山地师翻越阿尔卑斯山很多人就死于病菌”。

 

 

从欧洲回国不久,我爱人的外贸企业遭遇最惨的寒流,几百人的工厂就那么散了场,几十亩地与几万平建筑都难以抵债。我在职业生涯中劫后余生,跌成碎片化的人生尚未涅槃重生。我们离别热闹的都市流落到江南九华山中,当时只有两个字:活着。我离别都市时心如死灰,身心俱疲到了极点。邂逅一对隐居九华山中的夫妇,女的原先是中医,他们已在山间孤独生活了十多年,深居简出。她见我时常下塘水,便叮嘱我秋冬季里常熬葱姜蒜红糖水喝,这与米兰耿医生的方子如同一出,

民间向来有“单方医大病”之说,小小秤砣能压千斤,我隐于文中的三个简单易行的“土方子”有百益而无一害,愿意就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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