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

初见

 

简宁和周宇的遇见是在大学开学季。

简宁提了重重的箱子找到报到处的时候,一张热得红扑扑的脸上已满是汗。负责接待的周宇接过简宁递过来的通知书,然后给了她一张“新生报到流程图”。

但是简宁却瞅着那张图表一个劲儿地皱着眉头发愣。

因为她完全看不懂呀!

简宁不但是个“路痴”,还是个“表盲”,对一切图表都看不出所以然来,找不到宿舍楼的方位,也看不懂去宿舍楼的路线。

周宇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像只可怜的小猫一样的女孩儿,问:“同学,还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看不懂。”简宁脸上已满是求助的表情。

周宇说:“那我带你去吧。”

周宇带着简宁到了宿舍楼下,说:“不用我再领着你找楼层和房间了吧。”潜台词是:“如果这一点,你也办不到,那真是没救了。”

“好,谢谢你!”简宁露出一个孩子般的微笑。

这是简宁和周宇的初遇。

简宁是来学中文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自小那些数学、物理、化学一直搞得她头疼,所以一直偏科的她,高考顺理成章地考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分数,那分数最理想的就是选择这么一个学校,这么一个专业。父母劝过她再复读一年,她说:“打死也不复读了。”

而暗地里,她有着一份偷偷的欢喜。从高一那年开始,她已在《萌芽》杂志发表过几篇小说,只是没有知道那些。那只是她一个人的秘密。因为怕一直怕被大人骂“不务正业”。

 

再遇

 

简宁再遇见周宇,是大学里的一次志愿者活动。

去一家民间的儿童福利院去看望那些因残障而被遗弃的孩子。简宁是本着去捞点写作素材报的名,没想到去了之后,遭遇了一场尴尬。

那时大一快结束了,简宁差不多对周宇没什么印象了。

福利院里,那些孩子有的脑瘫,走路摇摇晃晃:有的自闭,默默无声,而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发怒,自残,或者伤人;有的聋哑,有的眼盲,看到这样一群孩子,不禁让人心痛。

正这么想着,突然一个胖胖的男生上来扯简宁的裙子,猝不及防的简宁被这突袭吓得魂飞魄散,紧张尖叫……

这时,周宇一个箭步冲过来,抱住那个还在一脸傻笑的孩子,嘴里直呼着:“小胖、小胖,别捣乱,否则姐姐会生气哟,哥哥也会不理你了。”

只是短短数句,那个孩子便神奇般安静下来,周宇交给他一个游戏机,守着他玩起来。

那一刻,简宁觉得他好像是有不凡魔力的人,自己心里仿佛也盛开了一大朵一大朵的阳光。

福利院的领导、护工们都跟周宇很熟,简宁从他们的谈话中,才知道,周宇已在这里做志愿者将近两年了。

周宇上大二,学的是计算机,与所有的工科男一样,沉默安静,但这次活动让简宁从他身上看到一种别样的温暖。

直到后来,简宁和周宇恋爱,简宁问周宇:“你是不是有什么魔法。”周宇捏着她的小脸蛋说:“这个不能告诉你,告诉你就不灵了,哈哈”。

不管简宁怎么撒娇、央求,周宇只是跟她顽笑,最后紧紧地搂住她。那种拥抱,是简宁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温暖。

 

表白

 

那天,简宁没有刻意打扮,她也不是一个特别会打扮的女生,她只是换了一条水红色的裙子。因为她看见周宇常穿这个颜色的一件T恤。

简宁以为那是他的偏爱。

其实,表白这件事,他们两个早都心知肚明了。但简宁还是坚持要搞出和别人不一样的来。

她不要周宇向她表白,而是自己向周宇表白。她说:“我要做今年咱们学校第一个女孩儿向男孩儿表白的人。”

周宇搔着头皮,随她折腾。

然后简宁就站在一家快餐厅的门口说:“嗨,帅哥,我听说你没有女朋友。如果你请我吃一顿早餐,我答应做你女朋友怎么样?”

周宇也配合着装模作样,说:“美女,你想吃啥。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

“随便!不行了,不行了,憋不住了……”简宁终于绷不住了,放开表情,哈哈地笑弯了腰。

周宇也跟着调皮说:“你倒是蛮好养的。”

两个人就骄傲地挽起胳膊,大踏步走进快餐厅。

他们的表白,一点也不浪漫,就像顺理成章,平常发生的一件事一样。

唯一值得纪念的事,可能就是那天,他们穿了同样颜色的衣服。

后来,简宁发现有点不对,问周宇:“你怎么老穿这一件,不换吗?”

周宇先是尴尬,然后大笑,说:“不是一件,而是两件,我一次买了两件,便宜。”

简宁也大笑。

 

毕业

 

恋爱后,他们的节目和所有大学生的恋爱没什么不同,无非是逛街、遛摊儿,吃美食,偶尔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时光很快,周宇先毕业,找工作,简宁也忙着实习。周宇说,自己想留在这座城市,简宁说“好,那我陪你。”

周宇去了一家民营通讯科技公司做软件开发,兼做企业网站维护,工作渐渐忙碌。而简宁的打算是毕业后找一家杂志社做编辑,或者去做图书出版。

但一年之后,一切都成为泡影,事情没有她想像的那么简单,更不会如她所愿的那么顺利。而老家父母催她回去考公务员,或者回家乡的一所中学教书。

而这两者都不简宁喜欢的。当然最关键,是她想留在这座城市,和周宇在一起。

于是,简宁决定考研,这也是一种能继续留在这座城市的理由,或者推辞父母不回家的借口。

然而生活,永远都不可能像自己想像的那么简单,简宁考研也不顺利,与要求的相差二十多分。

简宁委屈地跟周宇说:“你说,我怎么能这么笨呢?”

周宇安慰说:“其实你已经很努力了,最起码比我强,要我,肯定连这个分数也考不了的。”

然后,简宁就想还有什么办法留下来呢,要不就先找一份工打着呗。

 

异地

 

但家里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打了无数次电话后,父母开车来接他,不如说是来绑她回家。

简宁抗争、赖皮都不奏效。只好妥协,先跟父母回家乡,进那所中学教书,然后如父母所说的,慢慢考公务员。但简宁心里想的,还是要考研,考回这座城市,她也是这么跟周宇说的。周宇也同意她的想法。

于是,他们开始了他们的异地恋。

起初,他们想的“异地恋”并没有那么可怕,但事实的结果是相当可怕。

简宁回到家乡小城,进入学校上课,没几个月,就是父母安排的“相亲大战”,有官二代公子哥,有富二代小老板,有警察、有税官……

人家都长得不赖,各种条件也让父母满意,只是让简宁苦恼,你就是神仙,也跟我没关系呀!

见了一个又一个,简宁都一一推掉、拒绝,父母骂她脑子有病。简宁忍不住了,也倔强委屈地吼,闹得关系紧张。

而简宁干脆搬到学校宿舍,不回家,与父母冷战。

麻木地上课,辛苦地念书,准备明年考走,每天与周宇QQ留言,互道平安。

结果,第二年,简宁还是考试没有通过。她苦恼地发现,有时候你梦想高远的天空,以为自己有一对丰满的翅膀,到最后不过只是一片随风飘浮的羽毛。

 

简宁有些绝望,心想索性一意孤行,准备辞职离开,把自己和周宇的关系也向父母合盘托出。

她冷峻地说出这些的时候,父母倒没有想像地那么惊讶,相反倒平静地向简宁说“那你叫周宇来家里一趟吧。”

 

论嫁

 

简宁心里欢喜,以为父母终于想通,毕竟她还是他们唯一的女儿,总不会为么一直为难她。结果却没想到那是父母预谋好的准备让她一次性死心的“战争”。

周宇穿着干净,提了些许礼口迈进简宁的家门。父母习惯性地客套几句,然后便是单刀直入的审问:你多大,你父母多大,在什么单位工作,你现在什么工作,年收入多少,能不有在林城买房,首付还是全款……

一路连珠炮不停地问下来,问得周宇脑门上真冒汗,把简宁搞得也尴尬地叫苦。最后,不欢而散。

父母连送也没送周宇,简宁跑出去,一脸地愧疚,周宇冷峻地说:“小宁,你放心,你父母提的要求,我会努力做到。”

简宁表情沉重。

简宁到底没有辞职,因为父母不允,并且告诫她“周宇就是个高级打工的北漂,家里也没钱,你跟她是没有未来的……”

而简宁不管那些,什么是未来,未来是不是一定得是有房子、有位子、有车子、有票子、有孩子的种种合适的生活,如果是那样,而没有真心甘愿的幸福,那这未来她宁肯不要。

家里还是不停地托三姑六姨、同事、朋友频繁地给简宁安排相亲,简宁索性就见,见了就了,一贯地不合作态度。气得父母叹气,恼怒,但也没有更奏效的办法。

简宁还在努力考研,誓不罢休。

但母亲却气得说:“就算你考上了,也不让你走,我们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养你这么大不容易,你是想叫我们孤独终老吗……”

简宁听得厌烦,只好全当一阵耳旁风,充耳不闻,与己无关。

周宇发来消息说,他要出国两年,这样能多挣一点,能早一点买上房子。

简宁听得心里难受,但却只能表示支持。

他们被这世界所迫,竟然都要成为孤独的流浪人。

 

房子

 

翌年春天,简宁考研顺利通过,父母虽说当初说的气话,不允她走,但结果下来,还是接受,毕竟走出这小城,也许会有更好的未来。

简宁一身轻松,又回到林城,那所大学有她四年的时光,也有周宇和她一起三年的回忆,当然,重要的是有一个苦心期待的未来。

周宇把一笔笔地钱寄回来,让简宁攒着,计算买房的时限,简宁一边读书,一边不停地给杂志写稿,虽然没有多少稿费,但简宁希望能多添一点,是一点。

周宇的父母来看简宁,是简宁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的。那对温文有礼的中年父母,穿着朴素,谈吐平常,他们都是家乡平凡的职工,一个在小学教书,一个在企业车间,都没有更多的收入。

他们掏出一个存折,上面有五十万,阿姨说:“小宁呀,周宇都跟我们说了,我们也不希望你们过得这么辛苦。这是我们这些年的积蓄,你们早一点买房吧。我们也早安心。”

房子,周宇父母陪着简宁买了,五环外的一套小两居,七十多平米,虽不宽敞,倒也合适。交得首付,百分之六十,其实百分之四十就大概够了。但周宇父母一直强调“我们不希望你们那么辛苦,以后的钱,我们慢慢还,有多少我们给添多少。”

叫简宁有一种惶恐不安,也有一种深沉的温暖。

 

结婚

 

一年半后,周宇回来,准备结婚的事。简宁把这一消息告诉父母,父母虽然还只是叹息,但也没再强执,两个人赶了来,爸爸说:“宁宁呀,房子装修的事,你不用管了,我跟你妈妈帮你弄……”

简宁的眼泪一下子从眼眶里闯出来。

“哭什么哭,没出息个样……”妈妈也哽咽地红了眼圈。

婚礼称不上豪华风光,但简宁终于有一番功德圆满的自足与欣慰。

周宇回国后,在公司也升了主管,薪水翻倍。皆大欢喜,一切圆满。

倒是不久之后,简宁无意间听到周宇在卫生间里悄悄给父母打电话,“你们把房子卖了,你们在哪里住呀……”

一时听得简宁心潮翻涌。

 

一生一世

 

这世间有太多的相遇,也有太多的分离。然而“每一场遇见,都不是为了说再见。”

都是想过“要一生一世的”,不管他们要面对什么,异地也好,房子也好,包括父母,不管他们的态度和坚持如何,他们跟你们一样,都是希望你能更好地实现“一生一世”,那是所有人内心里最柔软的部分,也将、或者必须坚定的部分……

否则,爱的意义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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