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折腾史(1)

小小的我头顶梳了一个冲天辫,瞪大眼睛,直愣愣盯着镜头。
这是我人生第一张照片。
那个冲天辫自然是妈给梳的。妈把我头顶的头发拢起来,在发根扎一个皮筋,四周的头发就那么自然下垂着。
关于头发的记忆一下子被唤醒了。
涨姿势的图片
冲天辫太幼稚,梳冲天辫的日子很短暂。稍大些,一个冲天辫就变成了两个小辫子。如果有红绸带,在小辫梢上扎成蝴蝶结,那种得意,自家和自家的院子无论如何是盛不下的。所以,必须像个蝴蝶般地飞出院子,在巷子里、在别人家和别人家的院子里去炫耀。担心别人看不到自己漂亮的蝴蝶结,我不惜矫枉过正,摇头晃脑,小脖子都差点晃断了。有时难免乐极生悲,把蝴蝶结晃得散了架,只好攥着红绸带,披头散发回家找妈,满脸谄媚的笑,让妈再给扎个蝴蝶结。
总是忙得脚不沾地的妈三下五除二用皮筋把小辫扎起来,随手一拨拉,让我拿着红绸带自己玩去,我的心情就从高峰降到了谷底。
上学了,我就自个儿编辫子了。
打记事起,一直到上大学,伴随我最久的发型就是千篇一律的辫子。这两根辫子,变化实在有限:或长或短,离得或近或远,有时垂在胸前,有时搭在脑后,仅此而已。
如此单一的发型,难免让人生厌。为了求变,我在辫子上花了很多心思。
图片首先是折腾发缝。
发缝的分法有两种,一种是从头顶的正中间分开,就能在脑后编成两根匀称的辫子;一种是分个偏缝,前边向左或向右分,在头顶“画”出一道弯弯的弧线,后边再回到中间,编成的辫子从手感和视觉效果看,也没有明显的粗细之别。前一种呆板,后一种活泼。其实变来变去也就这两种花样,折腾的空间太小。
那就再折腾辫子的编法吧。
大家一般编的都是三股的麻花辫,四股辫就物以稀为贵,显得很时髦。三股辫我能自力更生搞定,四股辫就得让人帮忙,操作性不强,只好放弃。还好,即使都是三股辫,辫子在后脑勺的位置不同,也能有不一样的效果呢。比如你可以把辫子编得高高的,两根辫子亲亲密密挨得紧紧的;你也可以把辫子编得低低的,分得开开的,让它们从耳朵后下方垂到前边来,看起来很文气很淑女。
比较起来,还是刘海儿的花样最多,最值得折腾。
图片班上有个女生额头上留了一排弯弯的刘海儿。这刘海儿跟我们的不太一样。我们的刘海儿都是清汤挂面式的,直直地垂在脑门上,很呆板,看起来傻乎乎的。这个女生的刘海儿有一个弯弯的弧度,说不出的好看。
我暗暗琢磨她的刘海儿怎么会保持这么一种迷人的姿态,但找不着答案。没事的时候,我一厢情愿地用双手的食指往里卷着刘海儿,希望它也能有一个漂亮的弧度,但坚持了很久很久,手一松,刘海儿还是顽固地恢复成清汤挂面式,屡屡尝试,时间不断延长,结果还是让人气馁。
晚上睡觉前,我用一根从大扫把上折下来的细竹棍,把刘海儿一层一层往里卷,再用皮筋固定上。早上起来,解开皮筋,取出竹棍,刘海儿就有了蓬松的、弯曲的效果,可惜难以保持。我锲而不舍,天天坚持,精神绝对可嘉,效果却不尽人意。
我终于忍受不了独自效果寥寥的探索了,打算向那个学习一塌糊涂的女生请教。我不想过于放低自己的姿态,就采取了一种迂回的策略。那段时间,我渴望碰到难题——只有我一个人能解出来的难题。我不让任何人抄我的作业,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默许了这个女生抄我的作业。她受宠若惊,不知怎么回报我才好。我这才漫不经心、实则蓄谋已久地问她:“哎,你的刘海儿挺好看的,怎么做的啊?”她激动得都有点结巴了:“简单简单,找一根铁丝,烧烫,用来卷刘海儿,放下来就行了。”
我恨不得马上飞回家去实践。挨到放学,我在家里四处踅摸,总算找到了一截七扭八歪的铁丝,放在灶洞的炭火上烧红了,稍稍晾了一下,就对着镜子卷刘海儿。只听“刺啦”一声,接触到的刘海儿立刻缩起来,往里弯的漂亮弧度没有出现,刘海儿反而短了一截,脑门中间出现一个缺口,惨不忍睹。我顶着这样的刘海儿过了漫长的一段时间,直到刘海儿长长,剪掉糊了的那一段儿,才恢复了原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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