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蒙古音乐的贡桑诺尔布

一九0六年年底,毓正女学堂的主任教员河原操子,合同到期回国了。
前来接替她的是鸟居龙藏夫妇,他们分别在毓正女学堂和崇正学堂担任主任教师。鸟居龙藏先生三十多岁,是日本国立大学讲师,也是日本著名学者,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他担任崇正学堂的日本语文和世界史。他的妻子鸟居君子是民俗学家。担任毓正女学堂的日本语文和唱歌。
他俩来到喀喇沁之后,由于两人的职业敏感,对喀喇沁的音乐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常常虚心地请贡王或其它教师,为他们讲解戏曲、乐器方面的知识技能,并潜心进行研究。
有一次,贡王诚请鸟居龙藏夫妇去参观福会寺念大经功课。
四百多喇嘛坐在八十一间长殿里,同声诵念同一部经,朗诵之声伴随钟鼓齐呜声、饶钹同奏的乐曲声,高亢悠扬,响遏行云。这里几乎集中了蒙古族、藏族的各种乐器。
贡王与鸟居龙藏夫妇上香拜佛之后,便为其讲解蒙藏共信的喇嘛教。贡王告诉他们坐在殿门口,专为善男信女们摸顶的那个喇嘛是转世活佛大德呼图克图,蒙古人叫“呼必勒罕”,他是福会寺和极乐善生寺的佛爷喇嘛。他是个修持精严、道行甚高、深通佛典、勤俭持恒的人。很受众喇嘛的爱戴和平民的敬仰。首座领众念经的喇嘛叫“经头”,藏语叫“翁似德”。在每一次开始念经的时候,由他来先领念头一句,众喇嘛从后一句开始相随,这样几百人才能诵念一致。
鸟居龙藏夫妇在参观的过程中,两眼紧紧盯住了佛殿里喇嘛用的各种响器,仔细地询问贡王,贡王给他们详细地介绍了各种乐器。
鸟居龙藏指着一个奇特的响器问:“这也叫鼓吗?”
贡王点头说:“对,这是小鼓,也叫人皮鼓。这是用两个人的头盖骨两相背靠,中间又夹上一条人的脊椎骨,两面再蒙上人皮或兽皮,用两根细线在顶端系上小球,拴在鼓上。用手夹着中间的人骨棒左右摆动,球击在两边的鼓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和其它乐器合上节拍后,一齐演奏;这个是饶,藏语叫‘赛里宁’,多与小鼓、铃等一起配合使用;这个叫钹,俗名叫镲,有大有小,是两只相向对打的乐器;这个铃叫振铃儿,藏语叫‘洪合’,柄上刻着罗女神像,柄尖儿铃的周围刻有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哞’,这六字真言与和尚念的‘阿弥陀佛’是一样的,念经时摇动振铃,起打拍子的作用;这个叫罄,是敲打乐器;这个像梆子似的打击乐器叫‘甘地’;这个把九面小锣都挂在一个架子上的乐器,藏语叫‘伊笋托利’,俗名也叫云锣或九音锣。”贡王一连气儿地把各种打击乐器作了详细介绍。夫妇俩不仅听得认真,还不时地在本子上记录。
鸟居龙藏夫人又指着一个管状的乐器问:“这叫什么?”
贡王说:“它俗名叫管子,又叫林布,藏语叫‘比西古尔’,约一尺来长,中间是木制圆筒,上头下头都有金属箍儿,上头的箍上插个苇子哨儿,运气吹吸,双手按住中间木管儿上的孔儿,不断开合,就会发出不同的乐音,连起来就组成了乐曲。吹奏起来有很多技巧,人都说千日管子百日箫,把哨儿含着唇部吹时,管子的声音尖而清脆,含在哨儿的根部吹时,则管子的声音低沉悲凉,听了使人心情沉重。那个和‘比西古尔’一个样式但稍短一些的乐器叫‘甘丹’,其中间部分是用青年男子的胫骨制成的,吹奏时声音哀愁、凄婉,一般在驱逐魔鬼时才用它。那个海螺叫东嘎尔‘,’嘟嘟‘地一吹,使人毛骨悚然。那个金属制成的龙头弯儿形的小喇叭叫’钢郎‘。这些喇嘛用的乐器多用藏名。”贡王又一连气儿地介绍了不少种吹奏乐器。
后来又说到蒙古族民间乐器,贡王向鸟居龙藏夫妇讲起了老先王的时代。
“康熙三十一年,端靖公主下嫁到了喀喇沁旗,康熙皇帝给她非常丰厚的陪嫁。因公主喜欢听戏、歌舞和欣赏乐曲,所以父皇把宫廷中的大部分乐师、乐工、戏子都陪送给了公主,从此喀喇沁就有了自己的宫廷乐队。
“当时天下清平,特别是蒙古地区草长莺飞、牛高马壮、处处鸟语花香,日日笙歌燕舞。公主的乐师与王爷的乐师们一起创作了很多乐曲、舞曲、歌谣与戏剧。如颂扬康熙大破葛尔丹驼城的《先王破阵》舞是男子汉舞蹈,用打击乐器伴奏,雄壮浑犷。而颂扬驸马噶拉藏保卫边疆的《驸马巡边》曲却是用这个铲子头琴来拉的(蒙语称呼素日、呼日),悠扬悦耳。”
鸟居龙藏夫人便恳清贡王找这些乐手们,给演奏一遍,很想听一听,更想欣赏欣赏铲子头琴和它的演奏。
贡王说:“好吧。不过如今这些乐师多都不在王府了,他们都散居在这左近几十里之内的村庄。逢年过节或每有大事小情需要演出时,便全聚到王府来。如今王府中虽有几个拉胡琴的,但如果要演奏,总还是要有人协助,才会演奏出好的效果来。”
鸟居龙藏夫人问贡王:“喀喇沁的乐师们都使用什么乐器?”
贡王说:“喀喇沁的乐器大致有四大类,十九种。四大类乐器就是弓弦乐器、弹拨乐器、吹奏乐器和打击乐器。”
“喀喇沁的音乐是民间音乐还是宫廷音乐?”
贡王回答说:“最初当然是宫廷音乐,那是康熙三十一年由公主从皇宫里带出来的。随着王公们汉族文化的不断提高,音乐生活也不断丰富。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酒食自娱,买笑贪欢。除有燕贻堂专门演戏的科班之外,还设有专门演奏宫廷音乐的清音阁。一时间王府后宫红粉成队,美女如云。光戏楼就有大戏楼、小戏楼、帐棚野台子。一川之中、王爷府、驸马府、公爷府、贝爷府都纷纷效仿、处处舞榭歌台,时时风花雪月。而乐师也早已散落在各官府之中,甚至农牧民们也有了自己的乐工了。可见,喀喇沁的音乐发展历史很悠久,远远超过其他地区的蒙古民族。”
时间不长,鸟居龙藏夫人了却心愿的机会终于来了。
农历四月的一天,是贡王生母的六十岁寿辰。阖府上下大吹大擂,张灯结彩,搭彩门、立牌楼、缝绣锦缎喜帐、刷洗堂屋大厅。王府上下官员、全旗各佐领中的蒙汉头面人物、外旗的王爷、……各地的宾朋好友都纷纷前来道贺。
王府门前搭起了戏台,又专为外旗来客搭了看台。演歌舞这天,鸟居龙藏夫人早早来到看台上,挨着贡王坐下。
演出中一个身穿艳丽的蒙古袍的姑娘上台演奏了《驸马巡边》曲,而她演奏用的正是那个鸟居龙藏夫人心仪已久的“胡素日”琴。几个蒙古大汉在伴舞,伴奏用的是蒙古三弦、铃、甘地。鸟居龙藏夫人眼盯着拉琴的姑娘,只见那演奏姑娘全身心投入,右手抖动着琴弓,左手揉、挑、拨、弹,挥洒自如,琴音错落有致,清脆悦耳。伴奏的三弦、甘地、牛角笙、马铃儿配合默契。马叫声、马蹄声惟妙惟肖,犹如身临其境。
高超的演奏使鸟居龙藏夫人听得入了神,身心俱忘,好像自己也驰骋在万里草原上。乐得兴起,双手拍着节奏,一会儿仰头撮起嘴唇,吹着口哨相合;一会儿眯着眼睛,频频点头。
一时间,胡素日、三弦、马铃、牛角笙、甘地的演奏,使人们眼前涌现了风雨交夹、雷声隆隆、马蹄踏踏、旌旗猎猎、剑戟碰撞的波澜壮阔的景象,……渐渐地骑手们制服了烈马,这些马在悠悠地嘶叫,雷雨也渐渐过去,一霎时,雨过天睛,骏马在草原上悠闲地走着。巡边的武士们高兴起来,唱起了家乡的牧歌,辽阔又奔放。歌声和琴声在广场上悠然地飘扬,这种韵味情致,人五脏六腑都感到快慰,……马蹄声又响起来了,由近到远,渐选地听不着了,琴声戛然停止。
鸟居龙藏夫人沉醉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眨了几下眼睛,回过神来,赶紧站起来,使劲地拍着巴掌,“哟西、哟西”地叫了半天并对贡王说:“能不能让我见见这个拉琴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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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王朝台上摆了一下手,时间不大,姑娘手拿着琴走了下来贡王介绍说:“这位先生是咱们毓正女学堂的主任,日本民俗学者鸟居龙藏夫人。这姑娘原是我府里的演员其木格。”
鸟居龙藏夫人又是点头,又是鞠躬,又是竖起大姆指称赞顺手拿过其木格的琴来试了一下,然后很诚恳地说:“姑娘,可以收我作徒弟吗?”
姑姑连连摆手,忙说:“使不得,使不得。”
鸟居龙藏夫人为难地瞅着贡王说:“王爷,你得给我帮个忙啊。”
贡王只得上前对其木格说:“鸟居龙藏夫人非常喜欢这个胡素日,抽时间你可以教教她。”其木格便答应了。
过后,鸟居龙藏夫人一有时间就去找其木格学拉琴,但这两个人只一把琴。那时市面上又没有卖的,鸟居龙藏夫人学起来有点困难,就找贡王爷商量,让王府的雕刻木匠给再作一把。正好王府里还有铁梨木和楠木,但这一回不是一把铲子头样的琴了。鸟居龙藏夫人与贡王爷商量说:“做一个马头不是更好吗?王爷,你们蒙古人生在草上,长在马上,人们都那样的喜欢骑马、养马,人人都爱马,为啥不在琴头上雕一个马头呢?”
贡王也高兴地答应了,并找了公爷府著名的雕刻木匠贾师傅在琴杆上端雕刻了一个马头,这样漠南草原上就有了第一把马头琴。
乌居龙藏在喀喇沁的报纸《婴报》上写文章,称赞马头琴的演奏美妙绝伦,并在国外发表文章介绍说,喀喇沁有一种独特的乐器就是马头琴。
从此,独具特色的与头琴逐渐传遍了蒙古草原,并成为蒙族人民的精神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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