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我们这里风俗习惯农历10月1日要给去世的长辈烧纸,自从我12岁离家求学,家乡的人和事,我基本是通过爸妈的转述才略知一二,刚离开家的时候,我根本不屑听爸妈讲村子里发生的事,不要说村子里的人,就是我自己的爸妈,在青春叛逆期的时候我都内心深处也是觉得他们浅薄,尤其是我妈,受父亲的影响,我看不起妈妈,因为我妈不识字,父亲一言一行都在告诉我们我妈是一个无用只能干笨活的人。

 

很多年来,我一直看不起不识字的围着灶台准备一日三餐的妈妈,父亲的观点万般皆下品 惟有读书高都观念深深影响着我,成功的把我培养成一个懒惰不懂感恩的人,我心里甚至嫌弃过自己有一个目不识丁的妈妈。

 

直到父亲病了,我感觉我的世界一片黑暗,我慌乱无助,妈妈坚强地扛起了这个家,成了我们的精神支柱,我才突然刮目相看我的妈妈,原来我有一个了不起的妈妈。我做了妈妈,围绕灶台准备一家人的三餐,我真切体会到妈妈有多不容易,我也开始心疼我的妈妈,由衷的心疼。娃娃说:“在这个世界上,你只怕一个人,就是奶奶!奶奶让你干什么你都不敢说不!”因为我尊敬我的妈妈,所以我的娃也是尊重我的妈妈。我才深刻意识到父亲的错误,导致我的错误,幸好,我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否则对妈妈是多么不公平。

 

其实我不是害怕她,而是怕她不高兴,妈妈这辈子吃太多的苦,我做女儿的只希望她能开心点。所以妈妈说今天回老家,我是无条件遵从她的想法,做她的司机,任她使唤,似乎回老家,是妈妈开心的事情之一。

 

一进村就遇到村上的人,妈妈赶紧下车,她们拉着妈妈的手问这个问那个,妈妈一直在忙着招呼她们,我提醒了好几次,她才跟村上的人道别,回到家门口打开大门,院子里落叶满地,杂草丛生,我一下子心生忧伤,院子已经改造,似乎看不到过去的影子,有一种又亲切又陌生的感觉。脑子迅速回忆这儿那时候是什么样,那儿那时候是什么样的,迅速对比现在和过往,除了几处墙面几乎没匹配到相同的地方,门变了,窗户变了,房子上的瓦也都换了,地面都不同了,厨房的灶台变了,锅都没有了。原来时间久远没人使用,铁锅锈坏了,被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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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的房子上一砖一瓦,以及所有的家当,都有父亲的心血,如今几乎被更替,我们也希望父亲留存的东西能一直保存下来,可是年久失修,家当全部损坏,房子再不整修,就面临倒塌的危险,妈妈不惜重金重新翻修所有的房子,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我们还补贴一部分才弄好,好多人都说妈妈这样做太不值得,年纪那么大了,平时也不回来,一年到头也就烧纸或者近亲红白喜事会回来看看,真是花冤枉钱。

 

我们做子女的都知道妈妈的心意,这里是妈妈的根,是与父亲生活一辈子的地方,在这里她养育大了自己的孩子,送走了他们的双亲,我们在这里送走了父亲,更更重要的是父亲临终嘱咐她,将来无论怎样,妈妈都要看好这里的一切。有家孩子才有归宿。我想父亲更想表达的应该是即使有一天,他们都不在了,老房子就是我们的念想。所以我们都支持把老家修缮好。

 

妈妈说太脏了,没有院子的样子,于是动手开始扫除,我赶紧让她别干,我来清理这些落叶杂草,院子渐渐被清理清爽一些,妈妈说终于有院子的样子了,我扫着满地的落叶,感觉每片叶子都写着回忆和故事,回头看看扫过的院子就想到,人也一样,也得经常清理心灵的垃圾,人才能活得清爽。不过一阵秋风出来,又有落叶翩翩落地,又让我想到生活中的细碎繁琐就像这落叶一样没完没了,我既要定时清扫是要学会欣赏,不然就会产生无尽的烦恼。

 

 

我们看望了二大娘,脑梗导致半瘫的二大娘神志不是很清晰,不知道大小便,口齿不清,时不时留着口水,这样的天,她穿着厚厚的棉衣,我握她的手,手指冰冷,想起小时候,我经常去她家,有时候住在她家好几天都不回家,如今静静坐在那里,似乎全世界都是静止的,我不甘心她不认识我,提高分贝一直喊她,她艰难的发出一个我听得非常清楚的字不,后来又说能字,断断续续,出拼凑出“不能好了!”几个字。我看到她浑浊的眼睛眼角有泪。我只能抬起头才能抑制住眼泪。我想起了逝去的父辈们,我父亲兄弟姐妹六个,六对人,竟然只剩四人,四人包括这位二大娘,这样状态的二大娘又能在人间停留多久呢?我不敢想。

 

我们在二嫂家吃了午饭,她特意用大铁锅做了我们小时候常吃的白玉(白玉就是我们这里红薯的方言)稀饭,白玉稀饭里似乎还藏着妈妈的味道。妈妈一直说好吃,但是血糖高的她不敢多吃。

 

我们的饭还没吃好,村上就有人在二嫂家门口等着妈妈出来聊天。妈妈出来后,我跟着出来,她和几个久不联系的人激动的拥抱一起,她们笑着笑着,然后眼睛都红了,直说老了,不知道还能见几面。我顾不得自己的情绪,趁机拍下了珍贵的瞬间。想当年她们在我心里都是风华正茂,怎么突然就老了。她们年纪相差不大,都谈论重孙子了,对于我这样年龄的人,她们都觉得我该有孙子了。我突然顿悟在她们心里我已经是奶奶级别的人了。

 

我还像孩子一样,看到二嫂菜园地里的萝卜长得特别好,忍不住拔了两个,我吃了一个之后还不忘跟二嫂说我萝卜好吃,这下好了,四姐要给萝卜,大娘也要给,三大娘也要给。我一回头车子前放了好几袋子萝卜、青菜、白菜、红薯、大葱、辣椒、青豆……我无法拒绝可又无以回报,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们的车子渐行渐远,她们一群人站在一起先是摆手,然后是目送,久久不肯离去。我妈妈嘴里一直念叨,还是回家好。

 

今天听到一件特别悲伤的事情,一位发小的夫君肝癌晚期,年龄45岁,已经到了生命的倒计时,这位发小有两个适婚年龄的儿子,我希望这位发小能挺过这次劫难。生命如此脆弱,世间除了生死其它都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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