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眷恋的地方

每一次回老家,总是要去沟畔的大地坑院去看看。时隔多年,这里已经是墙壁布满坑坑洼洼,青苔野草恣意妄为。窑洞坍塌,山墙早已没有了门窗。院子里杂草丛生,没有下脚之地。昔日大地坑院热闹喧嚣已经是岁月流逝中消失,留下的是荒凉和时光的斑驳。院子里的老柳树孤独的守护着这里,树冠已经高出地坑院的崖畔。

 

我是在这个大地坑院出生的,大约两岁之前便搬到新家。对于大地坑院没有太深的印象,只是后来经常去那里玩。大地坑院属于爷爷的兄弟们,每一家一孔窑洞,住着几十口人,可以想象有多么拥挤。到七十年代初期,都相继搬出大地坑,有了属于自己的新的地坑院。

 

对于家最初的印象是在从沟畔的大地坑搬迁到北胡同的新地坑院,北胡同大路两边依次挖出一排排新地坑院,我家就在东边一排的第一家。新的地坑院坐东朝西,东南西北四面有七孔窑洞,住着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二叔三叔,二婶三婶,还有我的两个弟弟。十一口人,当时是生产队也属于大家庭。我在这个新的地坑院生活了十八个年头,这里也承载着我的整个童年的回忆和年少的时光。两个弟弟是在这里出生,两个叔叔是在这里娶回了两个婶子,爷爷奶奶也是在这里度过了最后的时光。

 

印象深刻的是新的地坑东边崖背上是一片苜蓿地,春天等不到苜蓿芽露出地面,便迫不及待的提着篮子掐苜蓿。夏天苜蓿长高了,便在苜蓿地抓蝴蝶,打滚。地坑院北边的崖背上,长满野草,春天挖一种叫金胖胖的植物根茎,个头不大,但很甜。还有一种植物叶子大小如雀舌,叶面有细小的绒毛,果实大小像青麦粒,也有一丝甜味,我们唤其雀枕头。春暖花开的时候,有一种叫做马钱子的植物,长得很高大,花蕾一串串像大米粒,颜色有白色的,也有黄色的。发挥我们童年的想象力,称其为黄米和白米。这里还有各种各样昆虫,趴在草地上,出神入化的观察小昆虫,那时候我们叫捉牛子。披着花衣裳的七星瓢虫,我们叫它放羊娃。有一种很小的蚜虫,通体嫣红,像出嫁的新娘子,我们给它取名新羞子。有时候,看着粪克朗滚球,傻傻的能看半天,伙伴们都叫它屎爬牛。新地坑南边的崖背向阳,冬天爷爷和村上的老人们在这里晒太阳,抽烟,谝闲传。我坐在爷爷身边,听老人们讲久远的故事。秋天这里晾晒玉米高粱,糜子荞麦。地坑庄子四周栽满果树树,树下栽了一行金针菜,还有一簇洋姜。

 

这里有着太多家的温暖和亲情美好的时光,有我成长的经历。我是在这个地坑院读完小学,初中高中。从心里觉得这里应该是我的家,以至于我漂泊异乡的这些年,梦中总是在这里。后来,父亲兄弟们分家,各自有了属于自己的新房子,算是彻底走出地坑院,走出窑洞,搬进了新瓦房。再后来,北胡同的地坑院也填平了。回家再也看不到梦中的那个家,我童年的百草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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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末,我们一家人东拼西凑在大场路北边盖起了五间砖瓦房,这是父母捉襟见肘,省吃俭用很多年的积累才盖起的房子。房子盖起来了,账也欠了不少。这是属于我们的家,父母和我们兄弟们,一家五口人,日子过得平淡,但也快乐。我们兄弟们相继娶妻生子,父母也慢慢变老,孩子们渐渐长大。我在这个砖瓦房的新家,生活了不到四年,为了减轻父母负担,还清外债,我义无反顾的去了很远的地方打拼,这一去便是几十年。前些年四五年回一次家,后来父母年纪大了,便一年回一次家。在家停留的时间也很短暂,便匆匆离开。树大分叉,家大分家。由当初的五口之家,二十多年也变成十几口人的大家庭。后来分家,我离开了这个只生活了四年的四合院,在别处安家。

 

八年前,我在镇上置办了新家。交了房款,装修的事全由妻子打理。乔迁新居,我也不在。春节回家,看到温馨的新家,心里释然,这就是打拼了几十年,才有真正意义上的家。回家过年,小住几天,便匆匆离开。住进新家算起来已经有八个年头了,而我住家的时间累计不会超过三个月。从某种意义上讲,新家像是驿站和旅馆,漂泊异乡,累了回来歇歇脚的地方,没有家的感觉。这里,倒像是孩子们的家,与我无关。这几年回家,第二天便回村里的老家看看,唤起童年的回忆。去我的出生地沟畔的大地坑院看看,去被填平的北胡同,新地坑院看看,填平了,什么也看不到了,只有记忆犹新。去大场路北的砖瓦四合院看看,母亲已经离开,只有年迈的父亲在房沿台子上晒太阳。

 

 

在村里转了一圈,鸡鸣犬吠,炊烟袅袅,这便是在梦中多少次出现的场景。晌午了,到吃饭时间了,忽然意识到在村里没有吃饭的去处,没有歇脚的去处,心里莫名的一丝惆怅与失落,匆匆逃离村庄,逃离梦中的家。忽然觉得,自己是被家乡抛弃的孩子,被孤独收养的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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