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行走

在我的故乡苍茫的大山里,有一个28户人家的小小村落,是原属于我们村的一个小队,却有一个诗意的名字——霞客院,我无数次有意无意的凝视过那个袖珍村庄,少不更事的童年时代,并不知道其中蕴含的玄机,但冥冥中总有内心的指引——慢慢我知道,那里曾是一个起源于西周的寺庙——正觉禅寺,后来的某一天,一个羽扇纶巾的读书人骑驴跋山涉水而来,在此下驴,驻足,并久久沉浸于山水缠绕中……徐霞客,就这样来到了我的故乡,从此,正觉禅寺院随着徐霞客的脚步消隐于尘雾中,山水的门楣上,留下了赫赫在目的叫霞客院的寺院。又是多少年过去,寺庙也隐去,只留下一个叫霞客院的村庄标注在地图上。

从此,山水的门楣上,一抹淡淡的云雾,述说风水和人世的隐秘,指引着我跟着徐霞客的身影去看世上不同的风景。

那一抹淡淡的云雾,吸引着多少人,透过山水的门楣,走上寻找风水和人世风景的隐秘的路。

多少人,就这样开始了一直在路上的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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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读到房建武的文字,读到“大山深处”,我又感受到了冥冥中的指引,指引着回到了我的故乡的大山深处,那被徐霞客饱阅过的山水和寺院,只是,同是大山深处,“此山”和“彼山”不同,此时和彼时更是不同,徐霞客大山深处的行走是游历,更是跋涉,是寻奇访胜,更是为了探寻山水的奥秘,他的“大山深处”,胸怀的是山脉、水流和地理,他的《徐霞客游记》是山水游,旅行记,更是对壮阔辽远的风景,高峻雄伟的山峰的地理报告。而房建武的大山深处,从一粒寄托了无限寓意的“红豆”开始,展开的是眼前的风景,风景里的人情世故,一个现实而平易,却励志温暖的故事,如同溪水清澈,潺潺从身边而去,却在读者的内心里,留一下温润恬静的气息。“春风浩荡,红豆璀璨”(《大山深处有红豆》),那一粒红豆在时光里,在时代浩荡的春风里,折射的是爱情和人生的渺小却璀璨的光华,璀璨得峡谷瀑布,空濛山色都成为底色和背景。

隔了四百多年的时光,徐霞客的“大山深处”和房建武的“大山深处”在时空里相遇,在山水中对视,山与山并立,水与水同行,在作者的笔下,却不曾有一丝丝的重叠。不一样的风景,不一样的道路,不一样的指向,见山是山,见山又不是山;见水是水,见水又不是水。但殊途同归,相同,又相通的,是脚下不息的行走。

得益于社会发展,时代进步,交通工具的便捷,房建武的行走,涉猎的地域更加广阔,从内地到西部,从故乡到东北、青海、新疆、西藏,再到异域,到欧洲,跟着他的文字一路行来,也是大饱眼福:五台山的禅意,长白山的白桦,林芝的桃花,漫漫进藏路上的雪山圣湖,大西北广袤的土地上,明珠一样一路撒开的天池、可可托海、喀纳斯的童话村落白哈巴……

令人目不暇接中,不期然地,又看到了他故乡的田横祭海,从故乡出发,回到故乡,故乡的风物抚慰着远行归来的游子的心:太阳花、荠荠菜,蒲公英,宅蒜,童年耳熟能详的植物,闪耀着温情的光泽,迎接远行游走归来的脚步。故乡的人物和轶事,一个诙谐的小小的故事,一个有趣的小小的段子,挥发着浓浓的烟火气,市井的味道和乡村俚语,都是故乡的。对故乡的记录,是人生的行走中,是背上熨帖的行囊。当游历归来,可以完全的放下。再看故乡,是回首,更是反思,细细碎碎的情节,平易、朴实,却是深刻的哲思中,闪着细细碎碎的光芒。

汪曾祺曾说: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

世间百态,人间万象,一个感受,一个瞬间,跃然纸上。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袅绕缤纷,又至繁至简,所经所历,在房建武的笔下跳跃,激荡,烟火气萦绕的笔尖,在纸上的行走,灵动,轻盈。

房建武将自己喻做一棵“行走的麦子。”我对“麦子”的理解是从田野、稼穑中走出的植物,经了明月清风,淬了世俗烟火,具有了另一种生命,超脱而豁达。这是自喻,更是一种人生态度,更是一种行走的态度。

每个人的一生就是一种行走,一种身体到心灵的历练。波德莱尔说“一个旁观者在任何地方都是微服私访的王子”,波德莱尔说的是手握神明的喻示,行走在大地上,在人群里,在世俗中的诗人,他说的也是在大地上行走的旅人,房建武的写作和行走,也是一个旁观者的行走,一个诗人的行走,自在,随性,不惊动一滴露水,却收获了一滴露水的晶莹和光芒。

这,也是一棵麦子的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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