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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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回家,开车到了老家的镇子时后悔了。

忘了这天正逢镇上的集市,车自然就开不动了,只好像蜗牛一样慢慢地在赶集的人潮里往前爬。儿子倒是莫名地兴奋,因为他没见过农村的集市,开了窗东瞧西看。

车子快驶出镇子时,儿子突然大声地叫道:“奶奶、奶奶……”

我不禁地心里一惊,目光急促地随着儿子的叫声往外寻,一眼看见蹲在路边的老娘,老娘脚前摆着一个竹篮子,竹篮上依着一个用纸箱板做的小牌子,小牌子上写着三个字:土鸡蛋。

儿子还大大声地呼喊着:奶奶、奶奶、奶奶……

老娘慌忙疑惑地站起来,不断地左右摆着头,努力地四下里寻,她确信那是她孙子的声音,但又不敢相信是真的,几个月都不见一回的大孙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集市上。

直到我把车停下,儿子跑下车,朝老娘奔去,老娘这才确定自己刚才没有听错,娘迅速地眉开眼笑了,白发苍苍和满脸的皱纹好像一下子都扑满了阳光……

我说:“娘,就养那么几只鸡,又下不了多少蛋,就留着自个吃呗,不值当地来赶集卖。”

娘说:“就是来赶个闲集,能卖就卖,卖不了就拎回去。”

儿子还跟在一旁好奇“奶奶,多少钱一个呀,我帮你卖。”

“行了,行了,这可不是你干的活儿,好好上学才是你的事儿,走、走、走,咱回家了。”娘一边说着一边把竹篮子和那个小纸牌子往身后的三轮车上拾。

儿子不上车了,儿子要坐奶奶的三轮车,这让娘也挺高兴。祖孙俩骑着电动三轮车在乡村公路上有说有笑,我开着车在后面慢慢跟着,看着这副画面,心里也铺进一层温暖的安慰,这可能是娘最幸福的时光了。

到了家,我从车上往外拿东西,娘说:“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别瞎买东西,买那么多又吃不了,浪费。”

撂下东西后,娘问:“中午吃嘛饭呀?包饺子?”

这是娘习惯的说法,在她的观念里“包饺子”似乎也一直是最隆重的招待。

“吃嘛也行,包饺子麻烦就别包了,随便做点什么都行。”我说。

娘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门,取下挂在院墙上的镰刀,去园子里割韭菜去了。儿子也跟着跑去了。

韭菜割回来,娘就择韭菜,一边择一边苦笑“你看,小宇割的这个,长的长,短的短……”

“他就是新鲜,跟着瞎凑热闹。”我说了一句。

但看娘脸上的表情,是欢喜开心的,好像就是她孙子跟他瞎捣乱,她也觉得是幸福的。

饺子包好,下了锅,煮好了,娘把平时不用的盘子又都洗了一遍,虽然看上去挺干净的。娘平时自己在家里吃饭都是用碗,很少用盘子。娘从那摞盘子里先挑了一个出来,从锅里往外捞饺子,那个盘子上的花纹跟别的盘子是不同的。那个盘子是她孙子专用的盘子。她心里记得牢牢的。

家里的饺子虽然食材和做法,都是最简单的,但那却是天下最让人惦记的味道。

饭吃完了,我从买的那堆东西里拿过一个盒子说“娘,给你买了双鞋,你试试。”

鞋子掏出来,娘的眼神一亮,然后说:“皮鞋呀!你给我买皮鞋干嘛,我在庄稼地里又穿不着。”

“走个亲,串个友的穿呗。”我说。

“多少钱呀?”娘问。

“商场打折促销买的,不贵,三百多。”我说。

“三百!这么贵呀,快、快、快,退了去吧,我可用不着穿这么好的鞋。”娘口气急促地说。

我说:“买的特价的,退不了了,你就穿吧。”

“不能退了呀?”娘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儿子在一旁搭腔“奶奶,给你买了就穿吧。”

娘好像还是觉得不应该,娘一辈子节俭惯了。娘说:“记着下回别买这么贵的东西了呀,再有就是问好了,不能退的东西别买。”

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我们要回去了。娘也一样一样地给我们往车上装东西,园子里摘的豆角、茄子、南瓜,院子里枣树上打了几秆子,装了一塑料袋的红枣。娘最后把一篮子土鸡蛋也装进我们的车里,我忙拦过去说:“娘,这个别装了,你自己留着吃吧,也别上集上去卖了。”

“拿走吧,拿走吧,让孩子吃,土鸡蛋比洋鸡蛋有营养。”娘按着篮子,不让我往外拿。

我心里不禁有些沉,娘辛辛苦苦攒的这一篮子鸡蛋,是想到集上换个零花钱的,一块五一个,这篮子鸡蛋有六十多个,娘差不多能卖一百块钱。

一百块钱可能够娘两个月的零花,娘节俭地有些极端,但是她的儿子来了,孙子来了,她又极端地大方,一个不剩地全让她的孩子拿走了。

开车正要走,娘的电话响了,娘从兜里掏出那个老人机,恩恩啊啊,最后说了句“有空、有空!”

我说:“娘,干嘛去呀?”

娘说:“沙村果园里喊我去摘桃,半天给五十块钱。”

我说:“娘,就五十块钱,别去了,你这么大岁数了还去打零工,人家笑话我。”

“笑话嘛,庄稼人干活儿挣钱,有什么笑话的。再说了,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没文化,就是受累的命,闲不住。”

这就是娘的命,没文化,一辈子受苦受累,但她的命这么薄,却使尽全力养大了她的孩子,让他们都有了文化,有好一点的命。

娘,头发都白了,背也弯了;可是,娘在我们的世界里一直都那么平凡而伟大的站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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