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我们,终于不再为爱痴狂

星期一的早晨,还是星期一的早晨,和以往看起来没有什么分别。

和平街的拐角,雨后春天的风洒着一阵一阵的清凉,叼着烟卷的米小路穿着那件褪了色的黑色风衣,米小路有好久没有抽烟了,他今天又买了一盒,身后是一家叫思味特的蛋糕店,蛋糕店里传出早餐面包的香味,在这香味里米久久地望着迎面的胜利路,他在等待白小展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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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展每天一大早都要骑电瓶车从这里经过,去医疗器械公司上班。

这是昨晚,在金永KTV唱歌时,米小路从白小展的闺蜜周小雪那里得知的消息。

白小展昨晚只唱了两首歌,刘若英的《后来》与《为爱痴狂》。

起初,唱《后来》的时候白小展还没动声色,再唱《为爱痴狂》的时候,米小路清晰地捕捉到白小展腮边滑落了一行清泪。

米小路的眼也一下子被这眼泪烫得眼睛发胀涨,借口去卫生间,躲在卫生间里连抽了两棵烟。米小路已经很久不抽烟了,但他还是没忍住,去一楼前买了一盒。米小路扶着卫生间冰凉的墙,强忍着几近要发出声的呜咽,满嘴都是苦涩。

然后,跑到水池旁狠狠地洗了把脸,使劲地搓了搓两只眼角,然后仔细瞅了瞅镜子里的自己,好在眼睛红肿得不那么明显。

米小路回到包房,白小展正偎在沙发的一角低着头刷手机,连抬头看他一眼都没看,周小雪拿着麦在投入而跑调地唱着那首《远走高飞》。周小雪这个女人总是这样,大大咧咧,心无城府,极其乐观,结过两次婚,现在又离了,听说最近好像又认识了一个,没房没车,只有一身明显的腱子肉,在一个跆拳道馆当教练。

米小路瞅了瞅白小展,却转身对周小雪说,说好了的,我请,结果小展把账给结了。下次我请,下次我请!最后重复的这一遍,他很用力地加重了口气。本以为白小展会有什么反应,至少抬头礼貌客气一下,但白小展依然低着头刷她手机,手指不停地在屏幕上来来回回地摁着,没有丝毫反应。

米小路觉得有点被打脸,但转而又自嘲一下,这也没什么,也不是没被打过。白小展就是白小展,跟别的女子总有那么一点与众不同。

这是分别十年后,米小路跟白小展的第一次碰面。如果不是周小雪提前没有告诉白小展,米小路想,白小展根本不可能来。

十年前,米小路还在镇上的初中教书,一个月326块钱的工资,住学校的周转房,一间八九平米的宿舍,一张床,一台电脑,不起烟火,跟学生们一起在伙房里打饭,清汤寡水,吃得面如菜色,头发老长,不修边幅,像个流浪人,讲课常常出错,学生们不喜欢他,学校里也不怎么待见他,因为考试成绩常常垫底。

校长开总结大会,不点名地批评说,有些大学生,虽然学历高,但能力却不高,还不如民师转正的高中生,实在令人堪忧,后来又强调,我想也可能不是能力问题,应该是态度问题。

的确也是态度问题,因为米小路的心根本不在这里,他的理想不在这里,白小展也不在这里。

那年,他中文系毕业,白小展中专毕业,他被分配到这所乡镇中学,而白小展留在了市区,因为从那年开始,只有师范类的学校分配工作了,其他的什么卫校,农校,商校都没有分配工作,白小展就是卫校毕业的。

本来当初,是说好了毕业一起回老家的,白小展家里似乎也给她联系了一家乡镇卫生院,先实习,然后慢慢转正,但白小展不想回去,她说她怕真的怕一辈子就摞在那儿了,不管怎样好不容易出来了,就不想再回去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混得好不好,自己都会认了。

她对米小路说,你不如也别回去了,一个月在那个破乡中挣三百多块钱,能有什么出头之日。什么正式不正式的,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干什么干好了,照样能发财,能过上好日子。市区也有好几所私立学校,听说一个月有一千多块钱的工资,是乡镇学校的三倍。

米小路本来也动心了,可是跟家里说的时候,被他爹狠狠地骂了一顿,说你个毛孩子懂个屁,正式的这叫吃皇粮,皇粮懂不,你当初上学,老子把家里的耕牛都卖了,你知道那几年家里的地是怎么种过来的吗?是你爹当了牛!头发花白的老爹抽着呛人的旱烟,不停地咳嗽,脸一阵比一阵胀得通红,骂他不要鼠目寸光。米小路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米小路后来跟白小展说,自己考律师吧,考了律师就能离开乡镇,到市区去。

小展说,那也行。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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