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秋风起

初秋,炉火烧得正旺,笼盖与锅耳间欢快地喷吐着水汽,锅台上黑色的砖面变得湿润锃亮,满屋弥漫着水煮嫩玉米的迷人清香。

姥姥盘腿坐在炕头,麻利地解开黑色的发髻网兜,一头银灰色长发在偏襟衣服上垂挂下来。她用宽齿的木梳倒饬了几下,欠身拉开褪色的梳妆盒盖,取出篦子梳,从头顶费力地向发梢拖曳,发束翻卷着。姥姥顺手从抽离的篦子梳齿上把残留的脱发一捋,捏成一团,凝视片刻,仿佛与时光对峙,发出自言自语的唉叹。童年时代的我,不懂这唉叹背后的人生积淀。我巴巴地望着姥姥,急切期待她卸笼盖时的惊喜。我好奇地问姥姥,会不会有排行老四的小宠物的惊喜,姥姥白了我一眼,把干瘦的手伸向我的胳肢窝,我早已笑着打着滚逃到墙角。

姥姥不慌不忙,篦子梳在扫炕的小笤帚细枝上梳理,去除梳齿间的污垢。 篦子梳带落的,除了脱发,还有笤帚枝上残留的红高梁糜子空壳。姥姥扫着散落的碎屑,嘴里念叨着:“老百姓种米黍

米黍杆(儿)喂头牯

米黍圪枝(儿)扶笤帚

米黍颗(儿)娶媳妇”

“等不着媳妇儿,等着玉米的焦味了”我扯了扯她的衣襟,迫不及待地探问。“只知道吃,不学习,不劳动,能有什么出息,大了谁愿跟你?打光棍去吧”姥姥扭头看着我。笼盖掀起来的那一刻,我早已伸出双手,等着姥姥递过来的热玉米,边吹气,用单根竹筷用力一穿,不停地边吹气边啃起来,吃相不是一般的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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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总是不动声色专注地看着我吃饭的傻样儿。“姥姥,大了我娶下媳妇,好让她给你梳头”,两人目光不经意相触时,我回了一句发自内心的话。

“滚!脸真厚”,盘起发髻的姥姥,小脚迈过门槛时依旧轻松自如,笑得诙谐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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