搂草

“老婆孩子热炕头”是老一辈中国农民对生活的至高追求。炕要烧热,自然就需要柴草。过冬之前,备足柴草是每家每户的大事。包产到户之前,北方农村普遍有“开山”和“搂草”的习俗。“搂草”是一个统称,包括割草、搂草、拾草、捡树枝、摘松球等。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山上的树木和荒草,都归大队所有。所谓“开山”,就是山岚开放,让社员在这几天进山搂草过冬。没有大队的统一安排,不允许私自上山搂草砍柴。老百姓都自觉遵守乡规民约,一旦有人违反,罚款不说,还得在大喇叭上点名批评。每一个村都有护林员,老百姓俗称“看山的”。即便是孩子们上山玩耍,“看山的”也会一丝不苟地监督,生怕有人损坏一草一木。平时农户家里做饭,用的都是耕地里的庄稼秸秆和杂草。夏季靠麦秸,秋季靠地里的玉米秆和豆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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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稼地里的秸秆毕竟有限,而且并不扛烧,平时勉强够用,过冬取暖就无法应付了。秋末冬初,山上的草也都枯了,大队就会集中开放一定范围内的山岚,让社员们上山搂草。临近 “开山”时,为了来年的烧火做饭以及冬天的“热炕头”,家家户户摩拳擦掌,整装待发,提前准备好搂草的工具,新安装了竹筢,磨快了镰刀,编制好网包、绳索,家有小孩的提前送到老人那里照看,以便脱开身子“大干一场”,上山搂草也就成了全家人参与的当务之急。万事俱备,只等开山的命令。

开山前,生产队会按每户的人口数进行区域分配,并且召开全体社员会议,要求只能搂草、收割灌木,对原有的松树、槐树等乔木,绝对不能破坏,事后组织检查。会议结束后第二天就 “开山”,一般限三五天时间完成,过后继续封山。放山,关系到过冬,每家每户都很重视,稍有差池,冬天就要睡凉炕。为了多搂柴草,到了“开山”这几天,亲朋好友都会相互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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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山的那天,凌晨两点左右,社员们就摸着黑、冒着严寒上山了。上山后天还没有亮,各家就蜷缩在草丛中守护,唯恐自己家分的柴草让他人给收走了。天刚蒙蒙亮,人们就像战场上的战士一般快速行动。割草是一项技术活,左手握压住一把草,右手拿镰刀,镰刀紧贴地皮 “排”着割,类似于剃头。待倒下的草“排”满了一大面,就放下镰刀,用草打一个“绕”,把草捆在一起称为一个“草个子”。

干活利索的人,割完山草后基本不漏下草叶子,可以省下不少事。有的人干活抹里带外,会拉下不少草叶子,需要再用竹筢子将漏掉的草叶子划搂起来,装在草篓子里运回家。放山后的山岚如同人剃光了头,光秃秃的,不过草木的根都在地下,来年春天就会焕发生机。

搂草也是一件技术活,一般都是从高处往低处划拉,竹筢能到达范围内的杂草、落叶、松毛都搂到中间来。运气好的,还可以捡到灵芝、蜂窝、蛇皮等,积多了可以到城里卖钱;在竹筢的划拉挑翻下,金黄色的松毛杂草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大到竹筢难以翻滚时,就先放着。等到搂草结束,把所有的松毛杂草一堆堆装进网包或者篓子里。

此时“抢收”的草可谓品类繁多,只要不影响来年草类和树木正常生长,各类杂草、灌木落叶、树枝都可收拾。喧嚣的人们,把一年封山得以休养生息的野兔、山鸡等搅扰得纷纷倾巢而出,落荒而逃。有的村民反应快,看到疾奔而来的野兔,抡起镰刀就扔了出去,运气不好的兔子就一命呜呼,“搂草打兔子——当捎”这一俗语由此而来。

山草搬运靠肩挑或小车推。那时一到了傍晚,村口大小路上,人们川流不息,车上推的、肩上扛着的、竹筢撅着篓子的,只看见草一捆捆、一垛垛,难觅草里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灰锵锵的,衣裤上粘挂着许多细碎的草屑,但大家脸上都挂着满足的笑容。 寒冬雪降、滴水成冰的时节,大土炕上铺着苇席,锅底烧着柴草,一家人坐在热炕头上钩花、插鞋垫、扒花生、拉家常,老少几代和睦天伦,其乐融融。

如今在胶东农村,暖气、液化汽、天然气、厨房电器、空调等广泛使用,柴草不再是人们单一的燃料。封山育林、涵养生态资源成为人们自觉行动,“开山搂草”也渐行渐远。但追忆那难忘的岁月,依然能感受到当下找寻不到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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