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我国翻译界泰斗、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许渊冲今天在北京逝世,享年100岁。
我立刻回忆起2017年看《朗读者》时,许渊冲朗诵林徽因的诗《别丢掉》时的情景。忍不住翻出视频重温了一遍,忍不住再一次被当时已经96岁高龄的许老感动,忍不住再一次像他一样热泪盈眶。
一位老人,读起一首诗,感情仍是那么饱满。纵然白头,心若赤子。拥有一颗高贵的灵魂,便拥有了永远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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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渊冲的翻译事业源于爱情。当年他喜欢上一个女同学,就把林徽因悼念徐志摩的诗歌《别丢掉》翻译出来,送给女同学。他现场朗诵《别丢掉》,情到深处依旧眼含热泪。
别丢掉(林徽因)
别丢掉
这一把过往的热情,
现在流水似的,
轻轻
在幽冷的山泉底,
在黑夜,在松林,
叹息似的渺茫,
你仍要保存着那真!
一样是明月,
一样是隔山灯火,
满天的星,只有人不见,
梦似的挂起,
你向黑夜要回
那一句话——你仍得相信
山谷中留着
有那回音!

许老朗诵“一样是明月,一样是隔山灯火,满天的星,只有人不见,梦似的挂起”时,眼含热泪,刚才还嘻嘻哈哈的观众也都动了情,不少人抹起了眼泪。
50年后,许渊冲终于收到女同学的回信。他是这么说的:看到没有?人生不一定成功才是美的。失败有失败的美。当年的恋爱没有成功,可回忆当年的情景,还是很美好的。人生要从不同的状态中发现美,创造美。这才是人生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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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渊冲身上让我感慨的主要是下边几点:
首先,人要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路。许渊冲出生在一个星光璀璨的年代,见证了时代的波澜壮阔。钱钟书教他大一英语,杨振宁跟他上课同桌,陈省身跟他一起打过牌,远房表叔熊式一写的剧本《王宝钏》,英国女王都看过,萧伯纳也赞美。他凡事爱跟人比,但一次次比较让他看到自己的现实——没有他人的天赋或家境,又赶上战争、革命、改造、运动的时代,半生默默无闻。他从小爱看英雄故事,自己却不得不在沉默的压抑中生活,迟迟做不了英雄,怎么办?
这是一个几乎每个人都会遇到的问题,该怎么办呢?
许渊冲用100年的时间给出了一种答案,他当了一辈子的斗士,用自己的人生回答了哈姆雷特的问题:一个人能否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跟时代、出身、天赋、环境都没关系,这只是个人问题。
适合他的人生之路就是翻译。
他从事文学翻译长达六十余年,他的译作涵盖中、英、法等语种,被誉为“诗译英法唯一人”。在国内外出版中、英、法文著译六十本,包括《诗经》《楚辞》《李白诗选》《西厢记》《红与黑》《包法利夫人》《追忆似水年华》等中外名著。
2010年,许渊冲获得“中国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2014年8月2日,许渊冲荣获国际翻译界最高奖项之一的“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奖,是首位获此殊荣的亚洲翻译家。
翻译就是最适合他的路,翻译成就了他的人生,让他也成为璀璨星光中耀眼的一颗。
其次,人要耐得住寂寞。在不能出版的30年里,许渊冲把几十年的日记本和翻译手稿带到干校,白天干活,晚上关上窗户,偷偷翻译。赶上发大水,日记和手稿都淹了。天气好的日子,他把它们拿出来,一本一本地晒,晒好了又一本一本收起来。
有多少人能在看不到希望的漫漫30年里还笔耕不辍?还是在人生最美好的30年里?许渊冲做到了。
到终于能出书了,他已经62岁了。那又如何?他的生活里从此只剩翻译,他的译著井喷式地问世出版了。
图片最后,永远对生活、对工作充满热情,永远保持乐观的心态。他曾经告诉年轻的同行,尽管他已经95岁了,每天仍然7点起床,工作8个小时,仍在攀登翻译的高峰。
在他看来,在20世纪,中国翻译界有两座高峰:一座是傅雷,一座是朱生豪。他说自己还有一桩心愿没有完成,他希望在有生之年,能把朱生豪翻译过的以及没有翻译完的莎士比亚作品,全部重译。
许渊冲2007年被诊断患有直肠癌,生命“余额”只有7年,那年他86岁。
但是许先生说:“我不管它,我就做我的工作!”结果他在医生说的“生命终结”那一年,也就是2014年,拿了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大奖。
老先生豁达地笑说:“看见没有,这生命是自己可以掌握的。”
可见,对一个坚强乐观的生命来说,死神也要望而却步。
96岁那年的中秋节,他骑自行车出去看月亮,月亮照得路很亮,他没看到坡,从车上摔了下来。手术大夫说,没事,106岁的都见过。结果手术结束,大夫说,许渊冲这样的还真没见过,上了手术台滔滔不绝,要跟他谈翻译。

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这是多美好的人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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