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差一块钱

这天,他从外面回到公司,看见一楼大厅的待客椅上坐着一个短发女人,手里捧着一个纸杯,表情看上去有些拘谨。前台小刘忙说:“周总,一个来应聘的,已经等了一个小时左右了。”
他又转头看了看那个女人,化了一点妆,但还是掩饰不住岁月沉积的憔悴,她应该四十岁左右。他心想,不过一个三千五百块钱的普通行政岗位,还值得她在这里等了一个多小时,看来她的资历和能力也好不到哪儿去;并且她的形象确实也有点让他不满意,因为她看上去确不像一个职业女性,倒像是一个家庭妇女,或者就是一个家庭妇女,在家里待得久了,这是想出来找个工作挣点零花儿或透透气的。这样的人,任何一家公司都是不欢迎的,毕竟公司也不是养闲人的地方,不是慈善福利机构,但出于礼貌还是接待一下吧。于是,他对前台小刘说:“你叫到她二楼办公室来吧。”
小刘对那女人说:“这就是我们周总,你去二楼办公室吧。”女人忙慌张地站起来,快走几步过来谦卑礼貌地打招呼:“周总好!”
“你好。”他语气平静地应道。
走进办公室在座位上坐好后,他一边泡茶一边职业习惯地说:“请坐。这个岗位工作的内容和薪资前台都跟你说了是吧?”
“恩,说了。”女人又忙慌着站起来谨慎地应答道,然后把自己的简历双手递了过来。
“坐、坐,请坐。”他一边继续客气着,一边翻看她的简历,但只仔细地看了第一页,或者只看了第一页的某一栏,就把简历放下了,然后语气不冷不热地说道:“对不起呀,你的学历有点低,另外年龄也有点大了,可能不太适合这个岗位。抱歉,你再到别的地方看看去吧,另外,如果我们公司近期有了另外合适的岗位会通知你。”
女人的神情一下子落寞下去,脸上的表情失望地像个孩子,但还是努力地堆了一下笑客气地说:“谢谢周总,打扰了。”
女人转身出了办公室。
茶已经泡好了,但他没有心情喝,这两天公司业务上也有点闹心的事,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包烟来,他不怎么经常抽烟,但抽屉里总是备着一两包,有客户的时候,招待一下,自己偶尔也抽一两支。
他抽出一支点燃,站到了窗口前,把窗户拉开一扇,习惯地往街对面看了一下。这时,他发现刚才那个来应聘的女人已走到了街对面,在一辆电动车旁停了下来。突然,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站起来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她一边大声地喊着“妈妈”一边像只小鸟一样跑过来。女人一下子接住扑到怀里的孩子,紧紧地抱住她,孩子也紧紧地搂住妈妈的脖子。女人脸上也漾出笑来,那是一个妈妈平常而温暖的笑,完全没有了刚才离开时的失望与落寞。
小女孩突然用手指了指街对面的一家披萨店,大概是要买披萨吃。女人放下女儿,牵着她的小手向那家披萨店走去。
不大工夫,女人领着孩子转身走回来了,但孩子的手里没有披萨,只有一个小小的蛋挞。小女孩儿明显有些失望,那女人一句句地安慰着她什么,一边把她抱上电动车。
就在那一刻,他的心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同时,一副沉积在心里多年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大概也是自己八、九岁的时候吧,娘带着他去集市上卖葱,快到中午了,他饿得有些不耐烦了,嚷着娘给他去油条铺买油条吃。娘说:“平娃,再等一会儿吧,再等一会儿,葱就卖完了,卖完了回家娘给你烙葱油饼,比油条好吃的多呢。”
他撅起嘴不高兴,他知道娘是舍不得花钱,娘就是一直这么抠。
葱好不容易卖完了,娘领他往回走,但经过油条铺前还是停住了,娘只买了一根油条,递给他。他说:“娘,你不吃吗?多买几根。”
其实,他是想,到晚上还能有油条吃,那时候的乡下太穷了,赶集吃个油条可能就是奢侈的事了。
娘说:“我不吃,太腻嘴。”
娘领着他离开油条铺,去乡卫生院拿药,爹那时候在窑厂背砖,把腰伤了。
拿药的时候,娘把卖葱的钱全掏出来了,可是还差一块……
就差一块钱。
娘瞅了瞅他,叹了一口气。而这时,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羞愧地把自己那只油乎乎的手藏到了身后……
母亲到底又回到集市上寻了老半天,才找到一个老乡借了一块钱,回医院把爹的药买了。
回家的路上,他执意把筐从娘手里夺过来说:“娘,我背吧,我吃油条了,有劲儿……”
而娘看着他,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
从那以后,他跟着娘赶集,卖葱、卖花生、卖山药,不管怎么饿,都再没买过一次零嘴。
想到这里,他转身回到办公桌前,又看了看那张简历,拿起电话“你好,我们公司临时又需要一个岗位,但工资是三千三,你愿意来吗?”
其实他撒了谎,岗位还是那个岗位。女人在电话里高兴万分,激动万分,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
放下电话之后,他又给前台打去电话,告诉小刘,明天那个女人来办入职手续的时候,告诉她,除三千三百块钱工资外,还有二百块钱的全勤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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