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店

以前,我觉得夫妻店是一个略带贬义的词语,若说到某某某开的是一家夫妻店,语气中多少都会带些不屑。但最近,我对夫妻店有了一点全新的认识。

那天,中午的酒还没有完全醒,几个哥们儿就开始琢磨晚上吃点什么——也不是真的想吃什么,只是必须要吃,要完成朋友相聚就必须喝点这一程式化的过程。本来头一晚就喝得有些多,喝得有点晚,这样连续喝酒,连续沉醉,实在有些吃不消。而且,那种大酒楼、大饭店的筵席菜品,打扮得花枝招展,看上去很上档次,但那滋味,实在是难以恭维,至少是难以让人心心念念地想去照顾第二回。因此我提议,简单点,外面随便找个“苍蝇馆子”,切点卤菜,喝两杯冰啤酒算了。尤其是在县城里,总有几条“好吃街”,这样的地方应该不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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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提议说他家楼下有家卤菜味道不错,于是我们一行四人便穿街过巷,欣然前往。但百米开外,远远瞧见那家店大门紧闭,于是我们只好另捡偏街小巷行走,说遇到哪家顺眼,就是哪家。这“觅食”也就成了“遇食”,幸好小县城的街巷在我眼里总是趣味盎然,总有些可驻足观看的街景和人物,因此一边闲逛一边寻找吃食,也是乐事一桩而不觉得烦躁。

走过小桥,转进一条半边街,巷子拐角处,“一品鲜家常菜”的招牌立于路边,店面很小,但从透明塑料门帘望进去,店里还算整洁,有两人对饮,周边环境也不嘈杂,于是我觉得就是这一家了。掀帘而入,店里两张大圆桌,三张小条桌,除了那对饮的两位客人外,只有一少妇一老妪,看样子少妇是老板娘,老妪是服务员。甫一坐定,有股夹杂着酒食味的潮霉味,若有若无地传入鼻腔,但空调加风扇一吹,似乎也就久而不闻了。店里当日可供的生鲜蔬菜,都摆在一个玻璃柜子中,一目了然,旁边也有几样卤菜。我们给老板娘说,把卤菜一样给我们切点,另外炒几个拿手的家常菜。在这种店里,几乎都不用看菜谱的,即便有菜谱,也就是一张4开的打印纸,那是为外地客人准备的,而外地人却很少到这样的店里来。

卤菜、油酥花生米上桌,冰啤酒开起,便可以开整。两杯酒下肚,热菜开始上桌,第一道菜是切成丝的豆腐皮,炒得细嫩而又赶口,淀汁也勾得恰到好处,让我一下子就找到了儿时的味道。在我印象中,似乎只有乐至才这样炒豆腐皮。第二道菜是烧的鸭血,火候很好,也很入味,令我胃口大开。这其实是一道下饭菜,让人可以扒拉两碗米饭。随便两道菜式,已经让我觉得老板的手艺不俗,便指着玻璃柜的蔬菜,让老板清炒个黄瓜,炒个韭黄。这都是我喜欢的蔬菜,虽很常见,但要炒好却不容易。

老板在给客人炒好菜后,也给自己弄了几道菜,见客人酒局正酣而不再点菜,三人便围坐一起吃晚饭。此时我才注意到老板身材高大,有一米八几吧,老板娘也应该有一米七左右,这在当地都算高个子了。我忍不住端上酒杯过去给老板敬酒,感谢他给我们炒的这么好吃的菜。其实我是想,他在我们的激励下会炒出更好吃的菜,顺便看看他们自己吃的什么。果然,我见他们桌上有一盘青豆炒肉,粒粒青翠的嫩黄豆很是引人食欲,于是让老板给我们也来一盘,老板放下筷子转身进了后厨,只听后厨一阵排烟机的轰响和锅与铲的交响之后,老板给我们端来了一盘青豆炒肉,我一尝之下,直呼不错不错,好多年都没吃到这种味道了。

 

是的,好多年都没有这种“下馆子”的感觉了。当年,这县城还没有这么大,更没有现在这么多大酒楼大饭店,东西南北四条街上,偶尔会有几家馆子,也几乎都是这种小馆子,其中又以这种夫妻店居多,三朋四友相聚,炒几个家常菜,来一瓶二麯酒,便是一次宾主尽欢的盛宴。

这么多年之后,我在这偏街小巷之中又吃到了当年的味道,找到了当年的感觉。兴奋之余,酒酣耳热之际,便要操起电话呼朋唤友。幸好现在通讯发达,微信发一个定位,再偏僻的地方都能找到。酒桌上的人也就越聚越多,三四个人的酒局,就又变成了一大桌子人的混战和彻夜狂欢。

在我们的酒桌上,有一哥们儿和老板很熟,经其介绍,才知老板原是政府招待所的大厨,也算是有来历有故事的人,后来“下岗”“下海”,开了这爿夫妻店。这也未尝不是一种活法。政府招待所的大厨虽可以旱涝保收,却未必有现在活得实在,更不见得有现在自在。小店的生意不一定能赚多少钱,但只要能维持,就足以保证一家人的生活。我想,这样的“夫妻店”,本就是中国经济的基本形态,也是中国社会的基本单元,虽然不“高大上”,但它却是社会肌体中最具健康活力的部分。当然,这已经是后话和多余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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