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回家

晓敏走出教室,撑开伞踏入细雨霏霏,她晃晃头,仿佛想甩掉一脑袋的麻木,眉头紧蹙,一声长叹,心底又泛出那股子心绪,唉!真不想回家。

晓敏读初三,自从姐姐去支边,家里“判官”的角色就没得商量地由她来担当了。

姐姐一走就是三年,晓敏从稚嫩蜕变得成熟,然而在同学和老师的眼中却是不苟言笑的老气横秋。

涨姿势的图片

晓敏拖着沉重的脚步挪回到家,黑漆漆的,她看到小屋里有一点点火星。

“啪”地一声,橘黄色的灯光铺满了整个房间,是爸爸起身拽了灯绳子。他掐灭烟头说:“我来热饭,”说着从饭桌上端起中午的剩菜剩饭朝门口的厨房走来。

晓敏侧身让着,嗫嚅地:“班上办黑板报,赶在今天完成。”

爸爸揭开封炉子的铁盖,用篾巴扇朝炉门口搧着,炉膛里的煤球红红地有了生气。晓敏忙忙地洗手,帮着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桌子。

她故意将碗放得重一些,弄出较大的动静,想这样叫妈妈来吃饭。因为她知道,妈妈在大屋的床上躺着,使气呢,晓敏最看不来妈妈的这一手摔摆。

但大屋里悄无声息,晓敏只好进去,朝床上影影绰绰的身形轻轻地:“妈妈,起来吃饭。”

“不吃!出去!把门关了!”一连串掷地有声的祈使句,在黑洞洞的房间里回荡。

晓敏早已习惯了这种咆哮,稳稳地退了出来,顺手关上了房门,唉!心里嘀咕,又会是一个无眠之夜。

家里一大一小两间屋,这小屋一张方桌一张床,是吃饭和晓敏睡觉的地方。

晓敏和爸爸在小屋吃饭。她小声地劝爸爸:“去给妈妈道个歉嘛,她一直都是那样的,您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嘛。”

爸爸不屑地:“你不要操这些心。”晓敏知道,爸爸的情绪是针对妈妈的。

晓敏担心这样僵持下去,爸爸不能进大屋去睡觉,她也睡不成。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大屋被妈妈一个人独霸,她和爸爸就只好待在小屋,轮换着,一个在床上睡一会儿,一个在方桌边趴着眯一会儿。

晓敏洗完碗,爸爸边封火炉边说:“我去值班,你做完作业早些睡吧,初三了,还是要争取上高中。”望着爸爸扑进雨幕中的背影,晓敏眼里酸酸的,她知道,爸爸是不用值班的。

这天中午发生的争吵,只是众多之一,并没有啥稀奇的,但就是这种家常便饭的鸡毛蒜皮磨得人心力憔悴。

午饭的时候,妈妈哼着不成调的歌端菜上桌,觉得桌子有点不稳当,就扶着桌边抖了抖。爸爸坐上桌子已经开始动筷子了,就揶揄她:“桌子晃是地不平,你摸到桌子抖你的腿杆有啥用嘛?”顺手把桌子一抬一推,那桌子就不摇晃了。

晓敏在一旁是看清的,妈妈并没有移动桌子找平衡,而是扶着桌子自己往下弯了两下脚杆,那个动作很滑稽。

妈妈声高八度:“你晓得个屁!桌子不是我弄平整,汤汤水水早就洒出来了,你就晓得吃。”妈妈怼着爸爸,说话的音调再高也不跑调,晓敏置身事外地感叹。

“还有你,晓敏,肯定是你昨天晚上写作业的时候把桌子拉了又不还原,才弄得摇摇摆摆的。”战火燎了过来,可早饭不是还在桌上吃了的吗?没有见稀饭荡洒呀,晓敏无奈地想。

“你弄平的?笑话!不是我推两下就还会是摇的。”爸爸没有生气的表情,甚至嘴角还有点微笑,也许是联想到平时妈妈做家务事总是笨脚笨手不灵光,也许就是听不惯她的左喉咙唱歌,晓敏这样想。

晓敏息事宁人:“爸爸妈妈快吃饭嘛,下午还要上班上学呢。”

“吃吃吃,就知道吃,和你爸一个样,叫你判断一下是非,你总是和稀泥,要不就站在他一边。”妈妈斥责晓敏,“还不如你姐,真是白把你养大。”妈妈总是喜欢扯得远,越说越气,把端着的碗往桌上一扽,“砰”地一声,饭碗碎了,也许那碗早有裂缝,扽一下就稀碎了。

可惹恼了爸爸,两个人在饭桌上就扭在了一起。晓敏起身,挡在了爸妈中间,心里酸楚得真替他们不值。

好好的一顿饭就这样被搅和了。

妈妈的强势是一贯的,屁大个事儿总要弄得雷翻阵仗,还生怕别人不晓得。在家里和爸爸拌嘴,总是想站上风头,一旦势头不妙,就打开房门,要找邻居来评理,或者要去单位找领导。而爸爸好面子,最见不得这种做派。晓敏也觉得家丑不可外扬,常常顶着房门,不让妈妈往外跑。

可妈妈的那个亮嗓门,穿透力极强,邻里之间都知道这家又在搞事儿了,但真没得人主动上门来劝说。晓敏从小就懂得所谓的清官难断家务事,哪个有心来管你家的闲事儿嘛。

晓敏出门总是逃避左邻右舍同情的目光,怕人说些安慰的话语。她知道大家是好心,心里苦得就想找个无人的地方发泄一番。

她好羡慕姐姐,可以远离这个家,可以不用夹在爸妈之间,可以不被当着出气筒般的存在。

姐姐来信了,说等晓敏放暑假,就去她那里耍段时间,晓敏好高兴,心早早地飞去了边疆。
可又担心,家里没她这个和事佬的判官,是不是会一塌糊涂。

妈妈发起飙来是啥都不顾的。晓敏怕她又跑到爸爸的办公室吵闹、摔东西,一点不顾及颜面,从来不考虑爸爸面对同事时的难堪。

更怕夜半三更突然爆发的战火,那往往是爸爸出差回家的当天,被搜刮一空的口袋没有对上消费的账目。

晓敏心里是同情和维护爸爸的,但也不想妈妈成天价为一点小事狂躁不安。

晓敏心里想着事儿睡了过去,梦里,爸爸妈妈一边一个拉着她的手荡秋千。梦醒时分,晓敏抹去了挂在嘴边的笑容。

天色开始亮了,厨房里有开火炉的动静。

晓敏起床梳洗,推开大屋的房门,妈妈从床上翻过身来,晓敏说:“妈妈,消消气吧,您又不是不知道,爸爸就那样,不要怄气了,气坏了身子划不来。”妈妈猩红着眼睛:“他一贯不分场合,你说是不是嘛。”

晓敏听惯了妈妈“你说是不是嘛”的口头禅,那是要别人肯定她是对的。

虽然晓敏搞不明白妈妈责怪爸爸不分场合的思绪飘在了哪里,但她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妈妈才是一贯的不分场合。但这个时候就要表现得是与妈妈一头的:“就是,妈妈高姿态,不和爸爸一般见识。”晓敏违心地哄着。

爸爸弄好了早饭。晓敏拉着妈妈上桌吃饭。

晓敏背着书包上学的路上,还在想着爸爸妈妈吃饭时的表情,说不上横眉冷对,但还是较着劲儿。头脑里闪过曾经经历的一次次乱象,真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又会因为什么而再次开仗。

晓敏真想暑假去姐姐支边的地方,不再回家。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污话社 » 不想回家

赞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