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儿背后之走亲戚(4)

小时候为什么那么喜欢走亲戚?

我一直以为这不是个问题,大家小时候都这样,只是长着长着就不约而同地不喜欢了,就像四季更迭一样自然而然。

这两天突然意识到,真实情况可能不是我想当然这么简单。

过年走亲戚分两波。

一波是拜年,包括去亲戚家拜年和在家接待上门拜年的亲戚。拜年时间都在初二到初五的某一天。去亲戚家拜年,一般也就是去舅爷家(奶奶的娘家)和舅舅家,这算是顶头上司了;在家待客,就是接待回娘家拜年的亲戚,一般是姑婆和姑姑。

另一波就是送灯,刚好跟拜年反着来,就是说来家里拜年的,就要给人家送灯;去亲戚家拜年的,这些亲戚就要上门送灯。送灯的时间从初六开始,稀稀拉拉一直持续到正月十四。正月十四就是送灯的结束时间,不能再晚了,十五是灯节的正日子,小孩打灯笼也就打到十六,再晚就实在不像话了。

就隆重程度来说,当然是待客那天了。饭菜再简陋,各家也都尽其所有了。送灯就简单多了,讲究点的炒俩菜,然后吃臊子面;不讲究的就直接吃臊子面了。

所以,我小时候对去亲戚家送灯没有多大期待,我盼望的就是去舅爷家或者舅舅家拜年。

爱去舅舅家可以理解,外甥去舅家理直气又壮,姥爷姥姥舅姨都稀罕着呢,众星捧月般,好吃好玩的都先紧着你,可我为什么还爱去舅爷家呢?

那是因为去舅爷家能尽兴地吃粉条,管饱的那种。

舅爷家的村子有大片的河滩地,土地的质量远不如我们村子。可凡事有利就有弊。我们村子的地好,种的都是麦子玉米这样的作物,很单一。舅爷家村子的河滩地,种不了麦子和玉米,但适合种红薯和花生。每年收了花生,舅爷就会背着一个装了半袋子花生的蛇皮袋子,送到家里来,那简直就是我小时候的节日。涨姿势的图片

记忆中舅爷家的村子好像一直用红薯做粉条。既然自己做粉条,就不会缺粉条了。我们过年,也就买上一小捆粉条,除了包包子,待客时还要炒个豆芽粉条,再凉调个豆芽粉条菠菜,根本不敢放开了吃。舅爷家有多少粉条我不知道,但每年拜年一到他家,就被让到热炕上坐下,屁股还没坐稳呢,舅婆就端着大半碗冒着热气的炒粉条递到了手上。

过年的炒粉条,里边虽然没有那么多肉片,但绝对是用大油炒的,一根根都泛着油汪汪的光泽,加上提味的蒜苗,香气扑鼻。还有黄豆芽,都是自家用瓦盆生的,瓦盆上边还压着石头,每根豆芽都长得矮胖矮胖的,吃到嘴里真是名副其实的齿颊留香。

我坐在炕上,端着碗,头差点都埋进碗里了,大口大口地吸溜着粉条。必须吸溜,粉条太长了,挑起来没个头尾。要不是忌讳形象,我大概会站起来,左手端碗,右胳膊使劲伸长,才能勉勉强强看到粉条的尽头吧。

舅婆系着围裙,双手握着放在围裙上,慈眉善目地对我说:不急不急,慢点吃,吃完了再盛。

毕竟是做客,人家毕竟也是个小姑娘,哪好意思吃完再盛一碗呢?自然也不可能剩下。在别人家吃饭剩个碗底,也显得太不懂事了吧;说实话,若要放开来吃,这大半碗哪够啊?

没吃过瘾也不着急,吃饭时还有的是,那个时候再过瘾也不晚。

每年去舅爷家拜年,我从来没吃过他家的臊子面,因为前边的粉条就吃饱了。

也许,我小时候那么盼望去舅爷家,其实就是为了饱吃一顿粉条吧。舅家虽然心理上更近,但没有那么多粉条可吃。

说到底,还是为了吃。

小时候的饮食习惯可能会影响人的一生。直到现在,我还是喜欢吃豆芽炒粉条。单位食堂如果有豆芽炒粉条,我永远第一个选择这道菜。有时选来选去,凑不够数,就指着豆芽炒粉条说再来一份好了。

我知道豆芽炒粉条没什么好吃的,尤其是现在的豆芽炒粉条,而且还是单位食堂的豆芽炒粉条。豆芽那么长,须根都长出来了,根本谈不上口感;粉条也很不筋道,都碎成一小截一小截了,毫无嚼头。可是,食物匮乏年代形成的饮食习惯,就这么保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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