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老了的父亲

回老家,帮老父亲收拾厨房。
看到灶台上剪得只有食指长短——还是我的食指,我的手指属于粗短型——的丝瓜瓤,我毫不客气地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我马上上楼,打开一个硕大的纸箱,里边装了满满的丝瓜,还都是品相好看、又粗又长的干丝瓜。我取出一个,揭掉上边干枯的表皮,露出里边纵横交错的雪白的瓤儿;再提起一端,用力甩几下,里边黑色的籽儿就纷纷落地。处理结束,拿到厨房。看着这个差不多有胳膊长短的丝瓜瓤,直接就这么洗碗未免太笨重了,我就用剪刀拦腰剪开,就是两个体体面面的洗碗用具了。
拿着这个丝瓜瓤洗碗,连手都有一种幸福的满足感。老爸用来洗碗的那个手指长短的丝瓜瓤,只能用两个手指捏着,小气寒酸不中用。
你说就连个丝瓜瓤,老爸都不舍得大大方方地用,而这个丝瓜瓤在我家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年年院子里都能结上一批,现在的存量也还有一大纸箱啊。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每年清明前后,老爸都会在院墙下边点上几窝丝瓜,丝瓜出芽,攀着院墙或者沿着树干,长高,开花,然后结出一个个小小的丝瓜。
老家没有吃丝瓜的习惯。只有我回家时,才会偶尔从丝瓜藤上摘下两个模样周正、黄瓜大小的丝瓜,炒个鸡蛋或者做个汤,其他的丝瓜就都能终其天年了。
院子里的丝瓜尽情地生长,从小拇指粗细长短开始疯长,有的会一路长到胳膊那么长那般粗,直溜溜挂在院墙边,或者弯成一个不规则的环儿,煞是好看,很是养眼。这么长的生长期,丝瓜一般不会夭折,会顺利过完一生,从绿色慢慢变黄,再慢慢变枯。这个时候,差不多也到秋天了,丝瓜藤丝瓜叶子渐渐枯了,丝瓜才被从藤上摘下,继续在太阳下晒着,干透了,再收起来留着洗碗。
院子里的丝瓜这么大的产量,只用来派极其单一的用场,就是洗碗,很明显供远过于求。所以,很久以来,我们姊妹几个都是从老家拿丝瓜回城洗碗的。老实说,这个比买回来的各种各样的洗碗布好用实惠多了。
可是,就连家里根本不缺的丝瓜,老爸还是非得把一个丝瓜瓤剪得支离破碎,才舍得用来洗碗。
扔掉老爸剪的丝瓜瓤,换上我新拿下来的,这种事我以前也常干。但十有八九,等我下次再回家时,灶台上还是只有袖珍迷你型的丝瓜瓤。
我对此常常觉得既无可奈何,又无能为力。

我老爸如此,朋友的老爸也差不多。
这个老爸冬天穿的秋衣,领子早没有了弹性,松松垮垮,跟脖子离心离德,不肯再服服帖帖地挨着脖子了。秋衣外边套的鸡心领毛衣也好不到哪里去,起球了,小球球一溜带串,密密麻麻,都成气候了。袖子也磨出了毛边。毛衣上还有烟灰落到上边烧出来的小洞洞。平日里穿在里边,还能遮个羞藏个丑,可现在随便去哪里都有暖气,脱掉外边的羽绒服,老爸自己倒能坦然自若,可儿女们的脸上都觉得挂不住了。
回到家拉开柜子,看着摞得整整齐齐连包装都没有拆开的成套成套的保暖内衣,儿女们自然是好一通埋怨。老爸轻描淡写说一句“这还能穿,哪能扔得下去呢?”就给一场争论画上了句号。
这是节俭型老爸。节俭是物质匮乏年代走过来的老爸老妈们与生俱来的特征。

还有吝啬型的小气老爸。
朋友的老爸退休工资说起来也不少,但老爸舍不得花自己的钱,恨不得把每一分每一厘都攒下来存进银行里,变成存折上的一个数字。存折上不断上涨的数字就是老爸的快乐源泉。
平日里老爸的吃穿用度,都是子女们掏钱买的,老爸根本用不着花钱。偶尔,子女忙了,一时疏忽,忘了及时补充,老爸就会打电话:家里的米吃完了,还有盐也不多了……子女赶紧表态:晚上下班就过去,在楼下超市买,需要啥买啥。
晚上,老爸高高兴兴进了超市,除了米和盐,捎带着还拎了两盘鸡蛋和一提卫生纸,这才心满意足地看着儿女结账。
如果回家能给老爸三五百块钱,老爸的心情一定跟能飞起来一样。

这就是我们的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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