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过去：最重要的决定

人生中的一些决定是否重大，其实在做决定的当下，是并不知晓的。只有回头看时，才惊奇地发现，原来，未来会对自己的人生轨迹产生重大影响的决定，竟然就那样漫不经心地定了吗？

一如2008年6月时的我，刚确定要开始恋爱，他问我“以后跟我一起去新疆，去塔里木，可以吗？”，我答：“可以啊，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呀。”那时年纪轻，只考虑自己，觉得为了爱情，一切都不会是问题。

在跟家人商量的时候，受到了激烈的反对，我才意识到，原来，我的人生竟然不是我自己能做主的吗？我用了缓兵之计，给了自己和家人一年的时间，爸妈当时一定是盼着我能在一年之内快快地和这臭小子分手。却没想到，他胆大妄为地来我们家过年，以准女婿的身份，在我们家待了二十来天，在这个过程当中，也让爸妈明白他的心意。

春节过后，爸妈似乎就默许了我的事，虽然，老妈还是常常会在我面前叹气，说一些白养我这么多年之类的话语。我默默承受着这些质疑，认真地为即将到来的“远走高飞”做准备。爸妈终究还是心疼我的，在我出发前，妈还特意让嫂子给我500块，让我留着花。

我从没觉得去到一个遥远的地方，会有什么不妥。人是不断流动的状态，要不是在这里，就是在那里。离家乡，要么近，要么远。直到见识了新疆之大，直到我在中国地图上目测了距离之遥，才倒吸一口冷气。哎呀，确实有点远呀。

生活很快给我一个又一个打击，找工作不顺利，在后来下定决心回学校回炉重造，在备考阶段，又突然接到老爸重病确诊的消息。从记忆中搜索，我永远能搜索到我接完老姐的电话立马蹲在路边崩溃大哭的场景，那一刻，确实是天旋地转，脑子里只有不断地回旋“为什么老爸突然就得病了，为什么会是这种病？”

和老妈一起陪着老爸从龙岩转院到福州，在医院周边租房子，安顿好他们。在那段时间里，每天不断地行动，总要动起来，做点什么，我才安心。陪着老爸做一个个检查，在他病床边假装复习看题，其实根本什么都看不进去。我还记得有一天，我们出门去吃早饭，然后老爸放在裤子口袋里的一千块被小偷顺走了。老爸老妈说，这就叫屋漏偏逢落大雨。我说，爸妈，我刚好收到了1000块奖金（在之前的单位写征文获了一等奖，奖金辗转好几个月才到我手上），我给你们补上。

安顿好他们之后，我也该回学校继续复习了。生活目标变得再一次无比清晰，就是备考这一件事。期间每周至少一次电话跟进老爸老妈那边的情况。备考那段时间，我每天很少说话，本来在学校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每天就是泡图书馆，钻研各科的难题。每天最常见的对话是，在食堂对打菜的阿姨说“我要这个，还有这个”，一度跟阿杜他们笑谈说我快得失语症了。

这些年，我一直都在离家远的地方，要么重庆、要么成都、要么新疆，在爸妈的字典里，我确实更确切地变成电话里的声音、图片里的形象以及一年一次的见面。在老爸生病之后，家里的一些危机也爆发了，我看到了深陷其中的家人们，也一天比一天更认清人性。钱，从来都很重要。有钱，也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重要。因为有钱，能续命。

医生说，头五年，是最大的风险期，五年一过，生存率就会大大提升的。期间也出了几次风险，幸运的是，老爸都挺过来了。有一次，很危险，哥喊我回家，我说我现在回不去。后来老爸转危为安，哥说，现在老爸好多了，你安心忙你的吧，自己也要多多注意身体。

这期间，我和老妈的关系，并没有那么顺畅和谐。她因为家里各种压力加身的缘故，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有时候钻牛角尖，就会想要让我想结婚的话，必须要让男方给多少多少聘金。我记得我爆发的时候说“我早就已经是成年人了，现在是我想要怎样对你就能怎样对你，你以为我必须每次都联系你吗？”这很像是压力转嫁，老妈想把她承受的东西转嫁到我身上，而我抗拒，我有我自己的人生啊，我为什么要按你们的意愿而活？

到2014年，我终于毕业并找到工作了，我还记得那个周三，给老爸打电话，他还挺高兴地说等他好些了要来库尔勒看看。我也想着，生活会越来越好的，我工作了，能每个月多给老爸一点钱了，他一定会开心的。然后，没有那么多然后了，这一次，并没有像我期待的那样，我如果不回去，老爸就能挺过来。再见时，是我跪在水晶棺前默默端详着老爸。那里躺着的那个人，我不太认识，真的是我老爸吗？

我们几个兄弟姐妹为老爸守夜，商量着后续的事情。中秋节的月亮特别圆，特别亮。队友对老妈说“妈，不要担心，你还有我们呢，就让老爸安心去吧”。

远嫁这件事，是我自己的决定，不需要谁许可。可做任何决定，总会有得有失，不论得失，都是我有勇气面对，也应该面对的。痛失至亲这件事，天下无人可幸免，只是我没大多数人幸运，我早早就经历了。

我当然没有必要抱怨这是否公平，这从来都不是公平不公平的问题，这个结果也没有意义。这只是概率而已，总有人会碰到。我更在意的是，人在的时候，生活得好不好？老爸一生都苦，年轻时为了供儿女吃苦，还没到老，还没享福，又得病，为了活下去，与病痛抗争，在抗争中度过最后的岁月。

家乡的人们，他们在乎什么？他们在乎人走之后，场面是否热闹，收到的礼金是否多？他们在乎你哭得大不大声，在他们看来，这是一场秀，需要练习的秀，至于你是否真的痛彻心扉，这个他们根本不在乎。而恰好，我就是那个哭不出来的傻蛋。他们把这些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争相传颂。又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们才真正看透了本质？我和妈说，这钱你自己留着花。妈说“我女儿女婿能挣钱，我得让他们全部人都知道，必须写到礼金簿里面去”。然后，这点钱，确实给老妈带来了心理上的慰藉，可对我来说，这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老妈并没有得到任何实惠。

直到处理完老爸的后事，回到这座小城市之后的某天晚上，我在打扫家里的卫生。突然意识到我永远永远没爸了，边拖地边放声痛哭，过往的回忆像潮水一般涌上心来，几乎要把我淹没。这样痛痛快快地哭完，我才觉得我好多了。

远嫁，就是为了脱离开这种氛围，这种只关心脸面，却从来不看实质的氛围。人们会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但是实际上，生活拮据。我不会做这么傻的事情，如果自己没有那个实力，我就说我没有，我能做到什么样，我就告诉你是什么样的。

当然，我之所以会来到这么远的地方，也仅仅只是因为一个男人，因为我爱他。而他之所以回来这里，也仅仅是因为所学的专业，仅此而已。我的幸福少了许许多多的观众，但我真的过得幸福，才是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吗？

人们总会去到某个地方的，或远或近。心安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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