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桥遗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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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篇草稿躺在电脑里好几个月了，一直没有想好怎样呈现出来。电影是《廊桥遗梦》，稍早些时候看了影评，千人千见，简单的是故事框架，复杂的是人性情感。

于2020年夏季房间内拍得此照片

（为了使所述影片内容不失真，又重温了一遍电影，也对电影情节有了新的感受。）

2.

有人说，如果你只能从这部电影中看到出轨和婚外情，那你算没看过。

任何优秀的作品，无论是小说、散文、传记、电影、电视剧乃至纪录片，所呈现出的内容，都无法用某几个词进行概括。

词语，本身就是含义宽泛和边界模糊的，这是大脑中最“偷懒”的一条路径，省时省力，但，如果处处都给事物贴上标签，就好像给雕像蒙上绒布，看不清事物原本的面目，体验不到内心更深的情感共振，也就变得万物对立，非此即彼了。

而这，会是滑向痛苦的索道。

3.

回到影片本身——周游世界的摄影师Robert来到美国一个保守的小镇上拍摄照片，遇到了过着平淡生活的家庭主妇Francesca，她的丈夫和孩子恰好外出参加节日。他们度过了四天。这四天，有着情感的升起、高潮、纠结与结束；这四天，也在影片中呈现得非常非常，真实。

如果能静静花一个晚上观看它，看完之后的感觉是不好怎样用语言描述的。有些人对此深有感触，他们像Francesca一样，曾经有过选择，最后选择的是家庭，错过的是爱情；有些人是毫无感触，认为影片是粉饰婚外情，十分恶心，他们视婚外恋如洪水猛兽，若见到有人出轨，便张口就骂，带着鄙夷和不屑。

情感用语言很难描述。因为人类有太多太多尚未命名，甚至尚未察觉到的情感，这使得一涉及到人心的情感，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复杂，但是有迹可循。因为一切都是和合而成。想象天空中有数不清的丝带，不同的丝带交遇可以形成不同的花样，它们可以相遇，也可以离去，而这一切都时刻处于变化之中，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是无法预料的，那无常的现象，也自然能够理解几分。

4.

当Francesca还是一个十几岁的法国少女时，她遇到了自己的丈夫，这个男人把她从自己熟悉的家乡带到几千公里远的美国小镇，几十年的生活，让她的气息变成这土地的味道，也让她当初怀揣的期待和憧憬消逝不再。

她成为了一个与其他人无异的家庭主妇，日复一日的琐碎改变着她的容貌。但她的内心，oh dear，如果她的内心不存在强烈的探险精神和热情，那Robert是丝毫无法打动她的。

可是她带着他去找路，他的手臂擦过她的小腿，她邀请他进屋喝杯茶，他给她讲述自己的故事。

她渴望这些故事，她渴望不一样的生活，她也深深渴望着这个男人，所以再多聊一会儿，再多待一会儿，让这种新鲜感席卷她全身，就如同她在屋外，风来了，她打开自己的睡裙，让风穿过她的身体。好似第一次感受风。

如果第一天是情愫之火点燃了两人的情感，那么第二天就是两人的情感走向高潮。那种期待和慌忙，嘴角的一抹笑意和眼中的紧张，让Francesca重新变成一个少女，她的步伐轻盈起来，装作不经意去买新裙子，回家路上欢快地抱着食材，穿着新裙子望着他，走向他，两人独特、美好又浪漫的激情夜晚。

第三天他们远离小镇，来到没人认识他俩的爵士酒吧聊天、跳舞，这独属两人的一天，也轻巧的从时间滑过。夜晚降临，Robert熟睡着，可Francesca睡不着，她临摹着爱人身躯的曲线，欢乐终于化成了痛苦。我很难想象，这一晚她是怎样睡着的？她想了些什么？各种可能性和想象是否缠绕着她，让她无法安心？

这个男人要走了，他游历到过世界的各个角落，想必旅途中结识过不少女人，而我是谁？我只不过是他惯例中的一个，这些温柔、关怀和故事的呈现，只不过是经历一个又一个女人后的经验而已。他要走了！他带着这一段微不足道的故事可以走向任何地方，而我只能至死都待在这里！单单想到这种可能性，我就无法忍受。而他，他说任何人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样，那我算什么？我如此痛苦，但他却痛苦都感受不到，对于他来说是一粒微尘的东西，可这微尘却成了我背负的世界。

5.

第四天早晨，Francesca爆发了，她痛苦、愤怒、害怕，质问着Robert，而Robert直勾勾地看着她，他声音发颤，“I don’t need you, ‘coz I can’t have you”（我不想要你，因为我不能拥有你），接着侧过身子，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如果我让你产生了一种‘我们的结合对我来说不是一件新鲜事’，这样的感觉，那么我深感抱歉。”

Robert，走过千万里，也洞察了一些事物：

你，不属于我，所以，我，不妄求你；人人对我来说都一样，不是因为我薄情，而是因为人人于我而言平等，既然平等，就无亲疏之分；我们之间的结合如此自然，所以我绝不会为我所做的道歉或后悔。

可是，Robert也想要她，看到Francesca泪流满面，将心中的话语统统掏出来，他想要她，他想要她和他一起走，一起生活。

Francesca收拾好了行李，搬到楼下，两人共进晚餐。她想走，她已经把该带走的都收拾在箱子里了，可是饭还没到嘴里，她又难受的放下。

要是我走了，那我的丈夫、孩子就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这个家族已经在这儿耕耘了一百多年，即使他们想走，能上哪儿去？小镇的流言蜚语将折磨他到死，而我了解他，他是承受不了这些的；我的小女儿，她才十六岁，马上到谈婚论嫁的年龄，她会受到多大的影响？她还能走进一段婚姻吗？

可是我也有梦啊，我也渴望激情，渴望爱情，渴望新的地方新的人，渴望被关注、被看到、被爱。柔情似水的爱，心脏乱跳的爱，浪漫至死的爱。

同时我也知道，如果我走了，这里的一切将无人可辨识，因为我走了，我的生活就坍塌了；我走了之后的每一天都会想起这座房子，我将会怨恨自己选择了另一条路，我将会怨恨自己跟你在了一起。

Oh Robert，救救我吧，我该怎么办，我太痛苦了！

6.

这里的晚餐情节太真实了，如果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恐怕主人公早已全身上下布满了标签：

评判他人是很容易的。人性是这样，自我是这样，欲望是这样，挑的都是最简单的路走。如果做一件事可以为了“自己”好，就会贪小便宜、吝啬、斤斤计较、自私、贪婪，而反过来，对“自己”坏的事，就升起恐惧、逃避、否定、压抑、愤怒、自卑。这时，自我就变得很小很小，容不下慈悲，看不见他人。

评价他人是最容易的。一来这事不是我做的，二来我绝不会做这样的事，三来“我”是精明的、优越的、高高在上的，这事还不容易吗？这选择还不简单吗？那摄影师来的时候我就不会见他，我见到他也不会陷入进去，这女人真是太傻，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清楚；亦或，要是我，我就远走高飞，干嘛要管其他人，自己快乐才是最重要的，有什么可纠结的。

我看过许多故事，它们并不复杂，是欲望把它们变复杂了。一个人夹杂在金钱、情色、权力、名誉之间，就会既想要这个，也想要那个，那诱惑近在眼前，伸手可触，让人无法抗拒，但有可能，诱惑之下是隐藏的陷阱，或者挖坑的第一步。

绝大多数人，都有无法抗拒的东西，绝大多数人中的绝大多数，无法抗拒的就是这几样：钱、情、色、权。当绝大多数人陷入其中时，绝大多数人又会指着故事里主人公的鼻子骂这这那那，骂的哪里是故事里的人，明明是自己。

一个人对他人不宽容，其实是对自己不宽容；一个人与他人关系紧张，其实是与自己关系紧张。与他人交往，将责任细化，可能会发现70%的责任在自己，30%的责任在他人，不过到了最后会发现，100%的责任，都是在自己。

他人从未辱过你，是你自己自取其辱；你从未布施于他人，因为从未有过“自我”这个东西，只是有“自我”这个概念罢了。

7.

天空中的丝带交错，因缘交错，生出一个个“情形”。在某个时刻，已婚男人对未婚女孩含情脉脉，想要给予她最美好的、最珍贵的，因为她配得上；可在另一刻，男人背后的婚姻崩溃之时，女孩就成了累赘，成了男人恨不得用千军万马修复沙场之时，一粒马蹄下的尘沙。

那情是存在过的，那念头也是存在过的，甚至还有贪、嗔、恨、痴，有无限种可能，全是因缘聚合。但那含情脉脉，爱意流动并不是理所应当的，别忘了还需要有持家的妻子、成长的孩子和健康的父母，还有工作、身体、距离、想象、手头的金钱、尚未发生的天灾人祸的支撑，任何一个因素的变化，都可能导致全盘离析。

此所谓，诸行无常。一切和合事物皆无常。一切事物升起，一切事物也会结束，生中有死，死中复生。

事物无常，人也无常，所以期待什么呢？恐惧什么呢？不期待，则持平常心，持平常心，则无恐惧；同时也无评判，无法评判的东西，张嘴的那一刻便失真，失真了或扭曲、或片面、或不真实，这字眼即使是铁铮铮的正义，也成了蒸汽下正义的铁锈，“正义”这词，在不在这儿也就无所谓了。

Robert是“坏”的吗？Francesca是“恶”的吗？不得不说，“好”、“坏”、“善”、“恶”这等分明的二元形容词，给了形容一个广阔的天地，却又把形容物局限于十分狭隘的空间里，不仅仅是这几个词，任何包含了太多，又简化了太多的词语，都能起到这样的效果。

任何我们可以不假思索说出来的、从大脑中那条“最简单的路径”中滑下来的话，都能起到这样的效果。当用“婚外情”形容一段感情的时候，那些丰富、细腻、有层次的情感成了我们羞耻感的来源，所以我们只好说，“这不过是一段婚外情嘛”。亦或：“不过是一个蠢女孩被骗钱又骗色了而已”、“不过是他太贪心、太自私，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惯于用标签形容事物，自己也成了一个个标签。“我是丑的/胖的/自卑的/贫穷的”，“我是精致的/美的/年轻的/见识广的”。这几乎成了机械性的反应。与他人比较，有赢也有输，却不知，本就没有输赢，因为连游戏也不存在。

8.

Francesca没有跟Robert走。大雨滂沱中的一分钟，红灯转绿的一分钟，Robert等待的一分钟，Francesca拧紧车门把手又松开的一分钟。放弃的那一秒钟。

是很痛心的。无需对Francesca感同身受，但这是很痛心的。这是欲望和理智搏斗的一分钟，一分钟之后，心痛难耐，泪水涌出。为自己所放弃的、所错过的心痛，但若给Francesca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会不会离开？

不会。

所以她没有后悔过。没有得到，没有实现的那一条路，成了最美好的路，成了精神上的寄托，成了梦想，成了爱情，成了一切诗意栖息的地方。所以活着的时候，她对丈夫、孩子尽心尽力；去世之后，骨灰（灵魂）要去那最美好的寄托之所。

正是因为没有实现，所以才成了最最美好；正是因为隔着千山万水，所以才爱情正浓。爱恋的并非是对方这个人，而是自己的想象，当有信仰的时候，这想象可以无比坚固、无比真实，恍如已然存在。

这样，Francesca和Robert才幸福了起来。为何幸福？若Francesca选择和Robert走，心中便永远带着对家人的愧疚、对自己的不原谅，日子变久，甜蜜不再，心有不满，两人之间不时争吵，心生间隙。最初的细心体贴、浪漫柔情、持家贤惠、小鸟依人会被平常生活的气息填充，带着前半生的残缺来到后半生，最终后半生也残缺了。

人，是因缘聚合的产物。Francesca和Robert，并非彼此不可，这段感情没有那么特别，更没有那么牢固。爱从想象中流出，抚慰活着的人，也慰藉死去的人，这事没有那么糟糕。

毕竟，幸福和快乐是绝大多数人毕生的追求。

*** 摘要里的话是Francesca的丈夫在临死之前对她说的，不切文章内容，但这同样，是爱的慰藉。Francesca选择了对自己而言最幸福的一条路，这条路上没有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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