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县豆腐

豆腐有老嫩之分,若从地域角度讲,就是北豆腐与南豆腐。北豆腐瓷实,瓷实到啥程度呢,我在洋县时,曾听到个故事,说是有个白石人,想吃豆腐得没法,就砍了一挑柴到县城卖。然后用卖了柴的钱买了豆腐,没想到问题来了,买的豆腐没地方装——那会不像现在,一只塑料袋就把问题解决了。没东西装就干脆用枰钩钩了回家。白石距洋县城有二十多里路。到家后,那几块豆腐钩到枰钩上啥样,到家后还啥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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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去市图书馆,读到汪曾祺先生的散文《豆腐》,也提到了这种事,不由咧嘴一笑。没想到先生文中所叙一事,与我当年听到的故事高度吻合。

嫩豆腐也就是南豆腐,亦或水豆腐,嫩到无法用筷子,得用勺子舀着吃。这种豆腐,放到洋县几乎没有市场。洋县的豆腐,是典型的老豆腐。

有次我回洋县,去市场买莱,到豆腐摊上正要购豆腐,身旁的一老者,拿手指戳戳那一摞摞待卖的豆腐,说,这豆腐哈(不好)的呀!我暗自笑了笑,心想,这豆腐搁襄阳,别说是豆腐,简直是豆腐干它老子。

挤压到这种程度,豆腐先不说,就那豆腐干,硬得如同石块。
印象最深的一回,是到我三爷家喝酒,八几年的事。其中有道菜,我只识得里面的黄花菜和芹菜,别的看不出来。我三爷虽然不是专业的乡村厨师,但那调菜的手艺没得说。有盘凉拌菜,口感既鲜又筋道,得用点劲嚼。我问面都有啥?三爷告诉我,除了黄花菜和芹菜,还有鸡肉丝和豆腐干丝。为了加强口感,豆腐干切丝后,过了油。

难怪呢,不说好吃,光那嚼头,就让人难以忘掉。

只是,有一点我不大明白,清初的“三藩”之乱祸及洋县,致使县域人口锐减,后填进了大量的湖广、川蜀人口。据有关专家考证,这些外来人口差不多占到当时县域人口的三分之二,且多是以食南豆腐为主的人,咋就定居洋县后,不再食用他们偏好的南豆腐、而改为北豆腐了?看来入乡随俗这话根深蒂固。

小时候我见过做豆腐的。一口大铁锅,将磨好的豆浆倒进去,烧开后用浆水菜水点浆——洋县人做豆腐,点浆不用卤水或石膏,用洋县特有的一种叫浆水菜的酸菜水。随着铁勺中的酸水撒到锅里翻滚的豆浆中,很快使其中的大豆成份凝结到了一块,然后将凝结的部分舀进布袋中,讲究的将布袋放进用木条做好的屚皿,不讲究的(自家吃)放筛子里,在铁锅上面架两根木棍,将屚皿或筛子搁上去,最上面放上石磨盘或几块大石头,挤压一晚上,即成。如果做豆腐干,切块后还得抹上酱油烘烤。

前些年,我遇到一个卖豆腐的,在襄阳城南门外文昌门那儿的市场里。他给我吹嘘说,他的豆腐,每天超不过三小时准卖完。并说他的豆腐,一不用石膏,二不靠卤水,而是用他自制的秘方,特香。

刚开始以为他在说笑话——这年头遇到吹牛皮的人实在不少,可当他后面的话一撂完,我立马想起了洋县的浆水菜酸水。如果他的话不虚,我估摸是用了酸菜水,甚至有可能掌握了洋县浆水菜的做法。我没揭穿他。有些时候的揭穿,有自我显摆的嫌疑。

洋县的浆水菜,是用面汤发酵出来的,酸香酸香,极开胃。用这样的酸水点出的豆腐,没有不好吃的道理。
我一个过去的同事有句口头禅,叫“有肉不吃豆腐”。意思是只要有肉,再香的豆腐也不会吃。当然,这话说的是过去。搁如今的生活条件,少食肉甚至不食肉者大有人在,原因很多,其中不乏这样那样的速成肉,少了以前那种肉的自然香味了。而作为家常菜的豆腐,没有任何人为的投机取巧,从磨浆、点浆,到最后的压制成形,缺一不可。如果说有啥问题,仅在点浆的用料上。大多地方的豆腐点浆,要么用卤水,要么用石膏。襄阳这边用石膏。如果捏拿不准,往往遮住了豆腐的原香。

洋县的浆水菜水就不一样了,通过它点浆出来的豆腐,不但没破坏豆子的原香味,还把浆水菜自身的香味结合了进去。所以,洋县的豆腐既好吃又开胃。艺把式高的厨师,烹出来的豆腐,比许多酒店烧出的肉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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