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黄酒香婆媳情

每年的菊黄酒香时节，我的心潮总是波涌难以平静。

每当满山遍野秋菊盛开时，我独自站在门外，凝视着灿烂的山菊，心潮澎湃，思绪万千，仿佛随婆婆采菊酿酒的情景就在昨天，使我情不自禁的潸然泪下。婆婆在世时，每年九月九清晨，总要带上我出去采那带露珠的野菊花回来酿酒，那丛丛簇簇的菊花，生机盎然，娇媚金黄的花瓣借着清晨第一缕阳光闪辉着美丽的光彩，像一群亭亭玉立的少女随风翩翩起舞，那花翻着缤纷的彩浪，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弥漫整个山野，成了花的海洋。

我兴奋的心情无法形容，时而到这里去采，时而到那里去摘，一会儿我婆媳俩摘满一大篮，高高兴兴的提回家，婆婆吩咐我留下一部分熬酒曲汤，将剩下的全部晒干酿酒备用，我前去凉晒菊花，婆婆点烧灶台火来熬制作酒曲的菊花汤。汤熬好后，将早几天用石礳磨碎的麦粒搅拌均匀，用小盆子装满压实，一盆一盆倒出，将成盆状的酒曲块埋在早准备好的麦草下盖好保暖衣物，让酒曲升温发酵。接下来几天婆婆把酒谷放在阳光下凉晒，晒干后拿到村上石碾台碾成谷米，一切做酒食材准备好了，酒曲经过半月的发酵也成熟了，婆婆开始酿酒，把谷米第一天用开水泡上一夜，到第二天一大早捞出来放在蒸笼里烧火蒸熟，把酒曲砸碎放在太阳下晒干，等米蒸熟稍凉片刻和酒曲搅拌均匀装进大缸压实，然后倒满满一大锅泉水开始烧酒汤，放下晒干的野菊花，甘草，苦杏仁，用慢火来熬，水熬好待冷却后倒进装酒糟的大缸，然后用谷草一根一根将缸外边围起来用细绳子勒紧保温，让其自然发酵，四十天后，散发着菊花味独有的醇香米酒扑鼻而来。婆婆用一个带过滤咀的缸来过虑酒糟，一盆接一盆甘甜浓郁的美酒就做成了，装上满满一大缸纯粮玉液，等春节到来时，我们敬酒迎客共度佳节。

我们是一个大家庭，婆婆生七男二女，每年春节三十，初一兄嫂带上自己的子孙，前来我家给婆母拜年祝福，每家带几盘凉菜，一壶黄酒，我准备好多盘热菜来招待他们，摆上整整三大桌，饭上菜齐，但大家对美味佳肴并不怎么上心，眼巴巴盯着那壶正在烧的菊花酒垂涎欲滴，整个院落弥漫菊酒独有的清香，一阵阵春风佛过，那甘甜浓郁扑鼻而入，沁人心脾，香味随风飘出进入左邻右舍，他们也前来拜年尝酒。因为婆婆在村里德高望重，又是长辈。所以探望的人很多，最能体面迎客的还是婆婆酿造的菊花黄酒。

我们几十口人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了年夜盛宴。婆婆望着吃饱喝足的儿孙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边跟儿孙谈笑风生拉家常，边叮咛我们妯娌洗漱别把剩下的饭菜倒掉，如果剩的多了你们带一点回去下顿再吃，我远远听见婆婆又诉说过去那缺吃少穿的艰难岁月，赞美如今的幸福生活。

因为婆婆是上世纪人，她经历了封建黑暗的旧社会，自幼举家逃荒，饱经风雨沧桑。受尽磨难。所以她对如今的幸福生活倍感珍惜。

在那样物资匮乏时期，婆婆不但养大自己的七儿二女，还养大去世兄嫂的一儿一女。后来大儿媳病故，留下一岁多的女儿，还有不到百天的儿子，听说孩子非常瘦弱，这下又断了奶，婆婆举步维艰，全家人想尽一切办法筹钱，买回一只奶羊挤奶喂养，这下婆婆伤痛的心稍有安慰，谁料屋漏偏逢连夜雨，奶羊突然暴病而死，听婆婆说她昼夜抱着啼哭不止的孩子边哭边嚼米泡泡喂养，米泡泡是将黄米在锅里熬熟，用嘴嚼细吐出米渣。剩下米水一点点的喂养，渐渐孩子能吃饭了，总算救活了孩子，但婆婆的负担从没减轻，一家大小的生计全靠婆婆，她总是起早贪黑织布纺绵缝缝补补，做饭熬汤艰难度日。从没有闲暇之日。即使这样勤快一家人时常也缺衣少食。

后来婆婆的几个儿子陆续成家自过，她负担有所减轻，但还有几个未成家的儿子和大儿子一双儿女都需要她来照顾，当我嫁过来时，婆婆年已七旬有余，但她身子骨仍然很硬朗，虽然是裹着三寸金莲的小脚，但走起路来比我们年轻人都勤快，因为，她为操持一家老少的生活，每天都小跑着干活，练就了一身勤快的干练本领。忙碌奔波夜复晨，时间没负辛勤人，婆婆终于把大儿无娘的孩子养育成人，给他去了媳妇，婆婆高兴的逢人就说：“他妈去世时，还不到百天，我看着瘦弱无奶的孩子，惆怅的真想一死了之，没想到他现在长大成人还成家了，我死也暝目了。”婆婆终于解了忧身。

大哥儿媳娶回家后。几个月就分家，婆婆仍然随我过，但闲不住的婆婆总去帮助她几个儿子带孙子，因为，那是改革开放初期，人们对温饱生活十分渴望，掀起了生产致富高潮，家家户户养牛养羊，加上承包田里活有多，孩子无人照管，所以，就请她老人家前去帮忙，她从不推诿。因为，我俩个孩子已经上学，刚分家有买不起牛羊，家里活少，婆婆常看谁家忙就去帮谁家，这样经过几年你家来我家往的忙碌，他们的孩子也长大了，婆婆年数已高，也干不了任何家务，又生了一场重病，哥嫂把婆婆送了回来，她病的很严重生活不能自理，在她儿子求医熬药和我端饭送汤的照料下渐渐康复，从此再也没走出家门一步，只能拄拐杖出出进进。常常发唠叨：“你那几个哥哥，嫂嫂看我无用了，连面也见不着了。”我看她老人家眼里含着失望的泪花，急忙安慰：“妈，你想多了，他们都很忙，没有时间来看你，经常见我就问你好吗？等有时间就会来看你的。”老人情绪有所缓解，但对每个儿孙的思念总记在心里念在嘴上。

后来我生下小儿子时，婆婆年已八旬，再也抱不动孩子了，只能坐在孩子身边来陪伴，我每天忙里忙外时，把孩子从腰里′用绳子拴在炕上，她祖孙坐在一起嘻嘻哈哈的玩耍，我就放心的干活，因为没有‘牲口耕地，又要帮别人干活换人家牲畜耕地，多亏婆婆照顾孩子才是我度过难关。

后来我违犯计划生育政策，多次罚款装粮，又要交各种农业杂税，加上老人孩子经常生病，我的俩个大儿子又要交学费，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真是四面楚歌，我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好去摆小小的杂货摊来维持生计。

我每天出门时婆婆再三叮嘱：“将院外大门锁上，我听说有人贩子偷孩子，他跑的快，我耳聋眼瞎看不住。”我每次照她说的去做，但每晚回家时，家里总有热气腾腾的饭菜，家务打理的井井有条，婆婆虽然年迈力衰干不动家务，但总会按排我上小学的俩个儿子来做，他们虽然做的饭菜没有我做的可口，但奔波劳累一天的我吃上一口热气腾腾的饭菜，也就心满意足了，在婆婆的指教下他们学会做各种饭菜。把家里打理的井然有序，每周把全家人的衣服洗的干干净净。使我轻松了许多，我十分感谢婆婆，是你教会你的爱孙与困难做斗争的经验，在以后多年的打工生涯中没有感到过困难，也没有比困难所吓∴倒，练就了一手过硬的面点厨艺，虽然没有功成名就，但足以养家糊口。

婆婆在二000年正月初七去世，享年八十九岁，患病卧床不到二十天，那是腊月的一天猛然昏倒，经过医生多次治疗也没有效果，那年三十晚上全家老老少少几十口人仍然聚在一起，按照往年的风俗是来给她老人家敬酒祝福，但今年却没有美酒佳肴，也没有欢声笑语，只有眼泪在流淌，婆婆已经神智不清，但对儿孙的留恋依旧，握住我的小儿子的手久久不放。小小的孩子瞬间泪如雨下，我们都站在床前抹泪，她老人家又拉起我的手紧紧握住，身临此情此景的我，哽噎的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使我心如刀绞，泪如泉涌，婆婆不知还再对我说什么，声音微弱的一点也听不清，但我大概略知一二:我病不会好了，你照顾好自己和孩子。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因为从前我听人问过婆婆：“你那么多儿媳，那个最好。”婆婆回答：“她们都很厉害，只是我小儿媳读过书，人很明理。”婆婆越是这样夸赞，我越觉得自己做的有许多许多不妥之处。感到十分的惭愧。我不知道爬在婆婆头前哭了多久，最后用结结巴巴的声音唤婆婆：“妈妈醒醒,醒醒，起来再尝尝我做的饭菜合不合您味口，再尝尝我酿的菊花酒和你做的有什么区别？”任凭我怎么哭诉呼唤，婆婆再也没有给我留下只言片语。我对着弥留中的婆婆只能说：妈妈，你虽然没有给儿孙留下任何物质财富，但你留下艰苦奋斗勤俭持家的精神财富是我们终生受益。

婆婆虽然走了，她陪我度过十六载春夏秋冬，教会了许多生产经验和做人的道理永远都在；她陪我走出人生低谷，帮我度过重重难关的婆媳恩情永远都在；她陪我共食粗茶淡饭，谈笑风生的画面永远都在；她传授我酿造菊花酒精湛的秘方永远都在。当年儿媳没有能力让你过上富裕的生活感到十分内疚。今天我用多少笺墨也难弥补这个遗憾。今天我用多少笺墨也难描写婆婆舍己为人勤俭持家的艰难人生，只能愿天下像婆婆一样成千上万为了子孙操劳的父母平安幸福！

段广亭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污话社 » 菊黄酒香婆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