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房子

〇二年暑假,蚊子糟心地咬来咬去。家家电风扇呼哧呼哧地转着铁脑袋。玉米地干裂着等雨。午饭后,大人午休。小娃娃四处窜门找玩的。三毛、二哥和我常去李元家,坐着皮垫子打双升(扑克牌)或下象棋。有时也打“小霸王游戏”。《魂斗罗》《超级玛丽》《冒险岛》《坦克大战》《影子传说》。这个清单可以拉很长。总之,你该清楚,那时我们是快乐的。
有一天,忘了是谁点念——我们盖一个房子吧。以前也盖过,用杨树枝、木头柱子和七号铁丝,搭一个粗陋的棚子,不挡风也不遮雨。这次,我们似乎铁了心,要盖得正式些、庄重些、更有“房子样”些。
房子选址在旧中学以南的空地。那里有一堵砖墙。我们轮流脚踹砖墙的缺口。墙塌了,砖疙瘩散了一地。李元用锤子敲碎砖缝间的泥灰。我和李帅捡齐整的砖块搬到地基处。三毛和二哥负责和泥垒墙,高一米六,长两米,宽一米五。四角各栽一根碗口粗的木柱,用大锤砸实。顶棚找葵花杆、杨树枝遮着。后来觉得不称心,跑到旧中学一间上锁的破烂仓库偷出五垛干草。干草扑满屋顶,撒上黄泥团子,抹匀。十余天,我们兴建起一个房子。塞两张皮垫子进去当地板;熔掉两支蜡烛倒进罐头瓶里做灯盏;蚊香点上;挪窝打双升爬三和下棋。每天固定集会,耍闹,吵吵。闷热沉睡的村子,只有这里动静不轻。
涨姿势的图片
隔了几天,又不知是谁点念,要挖个地道。我们拿来各家的铁锹掘土。一米五长的地道,由房内通向房外建成了。后来索性把房门封了,进出全系地道。平日无人,就用坐垫封上。
有一次来了几个不认识的后生。他们凑近房子吆喝,有人吗?三毛说,有的,干嘛?他们说,不干嘛,出来耍?我们都说,不出去。他们说,那我们进去了。二哥和李元出了房子。他俩警告那些人,别找事,到别处耍去。那几个后生嬉嬉笑笑地走了。我从砖缝里瞥见那几人二十出头,穿着皮夹克,蹬着皮鞋,走路虎虎的,一副痞子样。李帅见人走了,从地道钻出去,取来象棋和军棋。我们玩到太阳沉下去就各自回家了。
大概是三天,也可能是四天后的晚八点左右,我在家跟爸妈一起看《走进大戏台》。当时正好是詹丽华在演唱晋剧曲目。外面忽然窜出一蓬火柱,顶到天上,映到窗里。妈妈说,这是哪家着火了。爸爸扒窗觑了一眼说,可能是李文伟家(李元他爸)。我们关了电视,拉灯出门。邻居三毛家也出来。众人循着火光,走过去。
李元和李帅急吼吼地抱着洗脸盆,冲燃烧的房子泼水。那个燃烧的房子,就是我们的房子。夜来我们还在里面“爬三”。干草哔哩礴喇地烧得起劲,泥团干巴巴得烤裂了。四根柱子焦黑,砖墙摇摇欲坠。李元爷爷说,不用救了,没用。李元和李帅瞅了我一眼,放下了洗脸盆。三毛也默站在一旁。房子红彤彤的,卷着白烟和黑屑,在夜里冒着光。
李元爷爷说,听见有几个后生的声音,可能是烟头扔进来,故意纵火的。我们有了底,多半就是那几个孬货。
妈妈问我,这干草哪儿来的。我说,旧学校里偷的。妈妈咬着牙瞪我,那是咱家买的干草,囤在旧学校烂仓库里的。她叱责我偷东西偷到自家头上了。我默默垂下头,瞟着渐弭的火团。不到半个钟,砖墙塌了。房子成了灰烬。众人也就散了。
次日,我去李元家耍,路过废墟,叹了口气。自那以后,我们就再没盖过房子。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污话社 » 烧房子

赞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