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疯汉:老鲁班

初秋的腊利村,有着些许微风和刚刚好的阳光,门口的皂荚树下,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老头,拿着一个月饼,嘴里絮絮叨叨不知道在念啥……

这是村里出了名的疯汉,靠着村里的干部和好心的村民帮扶着过日子,他有个儿子,还是大学生,自从考出去以后,娶了个城里的女人,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疯汉年轻的时候不疯,只是在这山村里头,吃了没有文化的亏,一心想着将这唯一的儿子送出去,知道读书可以改变命运,于是在那么多孩子十六七岁在打工的年代,硬是把这儿子送进了县一中读书。

村里人叫疯汉老鲁班,虽然没文化,却也能做一手好木工,谁家修个猪圈,打个家具,老鲁班都出力,你要是瞧得起,就给个辛苦钱,要是觉得做的不好,也就给点米,盐。不过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他们家缺钱,也都三瓜俩枣儿的给一些。

除了做做木工,他也就靠着三两亩地,那头犁地的牛都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两只黑山羊准备等到明年儿子高考完给他交学费,穿着儿子换下来的鞋子,没事就往村主任那里跑,盘算着明年高考完儿子的生活费,村主任被弄烦了,只能满口答应,他儿子如果明年能考上重点大学,生活费,村里出一半。

腊月间的西南地区,湿冷的不成样子,家里取暖的方式也就是用大的玻璃瓶放上热水,外面再裹上几层烂朽朽的棉布条,垫在床上的褥子,一年四季都没干透过,长期的潮湿,让老鲁班的类风湿性关节炎异常疼痛,吃不起药,就在山凹凹里面扯点野三七,实在疼的不行了,这泡的药酒嘬一口,也就挺过去了。

夜里是最难熬的时候,摸着旁边凳子上的手电筒,想去起个夜,却被门口的土堡砍套了个趔趄,重心不稳摔了个大跟头,老鲁班心里有数:完了,伤着骨头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从村头去割草的邻居看到,身上僵直的老鲁班都快变成尸体了,赶紧叫来同村的几个壮汉把他扶起来,从屋里裹了条棉被,直接抬到村卫生室,医生摸着伤着的脚踝摇摇头:“这里没办法看呀,伤着骨头了”。

老鲁班死活不去县医院,他知道这一去,没有个千儿八百的根本打不下来,也没有医保,得自己全额付款呀,咬咬牙,让村里大脚医生,给开了十几包草药,自己在家包包,就好了。

寒假了,儿子从县里回到了腊利村,俨然从大城市回来的主儿,这里瞧不上眼,那里看不上,什么都不如县里面,坐在树下给几个小孩子说,你们要读书,好好读书,离开这个破地方。

话被村支书听到了,眉毛皱在一起,心里想着什么,却也没给老鲁班说,只觉得这个傻人这样做有点不值当,这个狗日的儿子,是个没良心的家伙。

回来以后的儿子,也不会帮着老鲁班做些家务活,借着要学习的由头,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知道都在做些什么,老鲁班还要撑着拐杖,一瘸一拐的给做饭,做出来的饭菜黑黢黢,这儿子还嫌弃。

路过的村民都说老鲁班有福气,以后儿子进了大城市,见了大世面,就有盼头了。每每这时,老鲁班挤在一起的褶子,才舒展开,鱼尾纹显得更深了。

这老鲁班家的儿子,确实也争气,高考完,县里第二成绩考上了上海交大,趾高气昂的样子就是只骄傲的孔雀呀。

老鲁班把两只黑羊卖了,六只下蛋的鸡卖了,连那只田都耕不动的老黄牛都卖了,就因为听村里人说,上海是个纸醉金迷的地方,一碗面都要三十块。

老鲁班让儿子复印了一个录取通知书,逢人就让人家看,就让人家摸摸,沾沾喜气,最后拿着裱了相框的通知书放在家里的大厅墙上。

儿子走了,带走了家里全部的积蓄,两只羊,六只鸡,还有那头瘦骨嶙峋的老黄牛,总共7000多块,还有村里给的半年生活费,三千块,这一万块,真的是老鲁班肩膀上的希望。

刚开始,这个儿子还一个月打个电话给老鲁班,后来变成三个月一个,六个月一个,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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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人都说这儿子是个白眼狼,没良心,老鲁班听到这些,就假装没听到,自顾自的做着手里的竹篓子,任由汗水打湿。

六年了,整整六年没看到这个儿子了,儿子毕业了,找了个好工作,是听别人说的,找个女朋友,是听同乡打工的说的,快要结婚了,也是听别人说的。

老鲁班疯了,没人知道是哪一天,只知道这每天垂死挣扎的日子,拿着那个镶了金边的录取通知书,逢人就和别人说儿子要去大城市了,要去上海了,要去东方明珠了。

每天站在皂荚树下,有人的时候,就去跟人家看通知书,没人的时候,就痴痴地拿着那个发黄的通知书发呆,眼神里再也没有一丝光亮,而常年不洗的头发,都变成了结,鞋子一样一只,裤子一长一短,就这样,站在树下。

村里的人都可怜他,逢年过节,总会拿着做好的菜和饭,热心的大姐们,会帮着把脏的衣服洗洗,甚至城里来的大学生志愿者,帮忙把那两间房子打扫的干干净净。

老鲁班彻底疯了,整天拿着做活儿的刨子,逢人便问:“你家要不要做板凳,要不要做桌子,我儿要读大学了,我要给他交学费……”

又是一年高考结束,县一中又有人考上上海交大了,距离上一次考上交大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十二年,那橱窗里面露微笑的学生叫做任嘉栋,这是父母给予希望的名字,却没人知道,他爸爸,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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