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教育中的快乐与隐忧

叶圣陶先生曾说：“教育是农业而不是工业。”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教育要像传统农业那样精耕细作，要根据不同作物的生长规律，从春天播下种子，到秋天收获果实，中间要除草、浇水、施肥，耐心地等待它生长、开花、结果，不能着急，着急也没用，急于求成只会像拔苗助长的蠢农夫那样适得其反。

这句话也可以换另一个耳熟能详的说法，就是“教育是慢的艺术”，异曲同工吧。

不知该不该庆幸，我是享受过这种慢教育的。

我上小学的时候，家长普遍对成绩没什么要求，娃反正还小，也干不了什么活儿，搁学校就是让老师看着，等长大了才好回家干活。学校就是单纯的乐园，有一大群同龄人可以一起玩儿，比在家里玩不知道强多少倍。老师也不会要求成绩，小学基本上没有统考之类的说法。我们村小，五个年级，一个年级不到20个人。规模小也就罢了，全校只有一个公办教师。给我们代课的语文兼数学老师就住在我家隔壁，是刚从其他村子嫁过来的一个新媳妇，才是个初中毕业生，更不会有教师资格证，但我们恰恰缺老师，她就来代课了。

无忧无虑疯玩的同时，偶尔我也会产生一点疑虑。

每次考试，也就老师在黑板上写几个题，我们在本子上做做。我每次成绩都很好，但这什么问题也说明不了。我一直觉得自己最多算是筷子里边拔出的旗杆，矮子里面挑出的将军，谁知道外边的世界怎么样呢？把我放在一个稍稍大一点儿的范围里边，我能考多少分？排名如何？不知道，因为没有这样的考试，如果有，估计只配垫底了吧。

这种偶尔闪过的疑虑，是会让疯玩的快乐大打折扣的，也让我不但怀疑自己的学习能力，也怀疑老师的教学水平。

五年级的时候，公社组织了一次统考，我们班的数学成绩名列前茅。这次统考，给我带来了点信心。原来我们这个微不足道的十来个人的班级，数学成绩在全公社是排在前边的，还很突出。我是满分中的一个，那说明我的数学学习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我们老师教的当然也没有问题了。

树立学习方面的自信，这种横向比较才有说服力吧。

自信的感觉稍纵即逝，我又开始担忧了。就算在公社考在前边了，那在县里呢？在省里呢？我们毕竟只是一所农村学校。

在这种隐忧中上完初中，考到了一所重点高中。我们初中两百多人，只考了六七个。据校长说，考入这所高中就等于一只脚跨进了大学的门槛。可是那时候的大学多难考呀，虽然老师们都这么说，我却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

高中考试，也就校内自己比比，可高考是要和全省考生一较高下的。我们只是县里边两所比较好的高中之一，还有那么多县呢，还有省城呢。没有来自横向的比较，哪来的信心？

我不知道其他人对考大学有多大信心，但我觉得自己距离大学还有万里之遥。

结果证明老师说的好像也没太夸大，班里绝大多数同学都考上学了。可这是回头看，当初身处其中，我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

上了大学，不自信依然如影随形。一个班里的同学，甚至一个宿舍的同学，来自不同省份，高考分数差距非常大，甚至有100分之巨。当年，全国用的可是同一套试卷。可是，即使高考成绩比同宿舍的同学能高出近100分，还是没办法自信。

如果你是一个缺乏自信的人，你就总能找到让自己自卑的理由。比如，人家都是城里人，学会说话就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而我，才刚刚开始学说普通话，诸如此类。

我曾经体验过的慢教育里边的快乐，是一种糊里糊涂的快乐，而我想要的是一种清楚明白的快乐，哪怕明白后是清醒的痛苦呢。

二者能兼顾，才是我觉得理想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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