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的坐骑

妈妈说,蚂蚁是老天爷的坐骑。

 

我一度对蚂蚁生发极高的敬畏。那些铁黑的,红褐的,带翅膀的,架钳子的,细如柳条的,壮如蚂蚱的,脑袋上顶着馒头渣子、嘴缝边叼啮着果肉碎屑、以及蝗虫尸体的蚂蚁,定是在通过幽深的地穴抵达天堂的某处,给老天爷运送物资,以喂食死后流落天堂的孤魂。

 

小学一年级时,我家照壁与外墙呈直角垂立。父亲在顶部搭一块青黑色胶合板。胶合板下建有一个野灶。生火烧饭最是便宜。倒不是屋内没灶。只因这灶连着炕,煮水烧饭,炕就成了温炉。睡一晚后鼻涕是干的,尿是黄的,喉咙是涩的。

 

野灶上有妈妈的名菜,蒜蓉拌茄子。玉米棒、干柴、或是废旧不穿的鞋子、牛粪等扔进灶火里,那火蹿起来,拔尖往上烧。在灶炉边上放俩长茄子。等到茄子烧软,筷子一挑,茄肉瘫散软糯,说明这茄子烧好了。配料加醋盐、蒜蓉,搅拌之后,滑嫩可口,曾是爷爷最爱吃的一道菜。

 

野灶前,常有饭渣油渍残,会吸引很多蚂蚁。我从爸爸的工具盒子找出一把满是铁锈一扎长的菜刀,抡起来,俨然一副屠夫的形状,蹲在地上,向砖缝间穿行游荡的蚂蚁们斫去。我以枭首为豪,惊叹于自己疯狂而又精准的屠蚁行动。

 

有时,我能明显感觉到蚂蚁的慌乱。它们像乱世中奔走逃命的闾左村人,而我则成了一个傲视苍穹的上帝,肆意泼下洪水,降下飞刀,草菅蚁命,残忍至极。

 

我向妈妈汇报了屠蚁行动后,妈妈说:“蚂蚁是老天爷的坐骑。”

 

我把锈刀扔回工具盒,再没用过。

 

两年后,我和邻居伙伴们去果园偷杏。群娃中最为年幼的我负责站岗放哨。他们潜入园中,避开守园的寡汉,攀树窃果。我一个人无聊地碾脚下的红土,捡拾粗壮的杨树叶,预备做“拔河叶柄”。盘检大地,仿佛国王巡视领地。忽然,看到一群浑身通黑膀大腰粗头顶两个彪悍巨钳的大蚂蚁。我扯来两片杨树叶,垫在手指肚上夹蚂蚁,免受其锋刃所伤。待偷杏的伙伴归来,众人速速撤离到旧中学的柴房分赃,开始玩一个游戏——斗蚁。

涨姿势的图片

桔子罐头瓶是斗兽场。我们拔下路边的狗尾巴草,当做斗牛的红布,用来引战。那蚂蚁倒也会斗一番。只是战斗持续片刻,它们就失了兴趣,自顾自地绕着瓶底转悠,试图爬上罐口逃离。每当这时,我就会用狗尾巴草把它们扫荡下去,耐摔的大个子不以为然,继续攀爬。索性我就拿罐头盖遮蔽斗兽场。天黑了。

 

家里盖了新房后,院子里少了砖土,我就没再见过蚁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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