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画家张此潜很认真很严肃的问在场的人:这要是没有酒喝咋弄呢?
还都叫他给问住了,一时间皆愣神在那里。
我看了一下挨近的几个人:市美协主席张洪,年轻时疯喝,如今端个酒杯也就是礼貌性的意思意思了;堂主老沈,大喝大倒,几度痛苦难忍,不断的在和发神经喝酒作斗争,却成两败俱伤的态势。
我二两封顶已有几年;见疯喝者离席避之,不为挑衅者所动。
偶尔过界,竟喝成断片,到自家小区门口不肯下车,不知这是什么地方。
喝酒自律,警钟长鸣。
忽尔明白:这是老张在自问。
“友酒”是文言文的意动说法,意谓以酒为友。
它诠释了酒仙、酒神最为重要的质地。
和酒晕子、酒鬼、酒黏子不同,那些人是酒孙子。
此潜兄就是个以酒为友的人。
他这种友酒,看起来有点酒精依赖的气象,却又不是贪酒、馋酒的酒鬼本色。
大家在一起说话,靠近饭点了,他头也晕了,胃也闹腾,咋着都不舒服。
酒杯一端,人也清爽了,精气神又回来了。
莫说与之同饮、痛饮,就是看他喝酒也很快乐。
无论杯子大小,杯中酒多寡,喝下去决无蹙眉作难之神色,乐呵呵的进肚,乐呵呵的说笑。
他喝酒喝出了大品大度:一不拼酒,二不黏酒,也从来不拿自己的酒量扬名立万。
他真是有酒量的人。
中午喝多,看他晕晕乎乎的劲,就觉得总该到趴下的低谷了;谁知你要强拉他再上酒桌,稍回回味,依旧是神采飞扬。
越喝越无酒意。
我和此潜兄相识相知,每次相聚最后落脚必定在酒桌。
很喜欢跟他在一起喝酒,人透着欢喜劲,从不劝酒、逼酒、斗酒的找茬。
酒量相差几倍的人就这样成为了酒友。
我发现老张每幅画作,大凡特别出采,必得带有酒意。
很像我码字,醉意熏熏,不知所云;醒来却再也写不出那般有趣的文字。
画里文字里的神采飞扬,和酒桌上的神采飞扬一脉相通。
我和老张喝酒的脾性亦相同。
何时何地,菜多菜少,也就是个由头,正题是把酒喝欢了。
周成贤是此潜兄的铁杆酒友。
他任南山汉文化博物馆馆长,博物馆和老张的望稼楼离得极近,俩人是无事专登三宝殿,一天不喝如隔三秋。
那是就着一碗方便面都能对喝一斤的亲密情感。
老周和老张的喝酒故事多。
一众在大上海喝酒,朋友拿着30年茅台来助兴,挑的地却是排挡桌。
成贤兄喜欢撩事,把30年茅台的盒子放到显眼处。
连服务员都翻眼瞅他:喝个假酒还那么猖狂!
有次接待外地客人,老张看成贤兄穿西服打领带的一本正经,就在喝酒时介绍周成贤不能喝酒、不会喝酒。
成贤兄原本就在端住劲,斯斯文文的待人家,被老张的这番介绍给局在酒桌上,看着他们喝酒自己喝茶。
实在熬不住,老周拉着主客的手说着敬佩、仰慕的话,口称今日一见无以表达,只好破例敬一杯了;我喝你随意。
一大茶杯酒一仰而尽,喝得客人大为感动,觉着小城人真是够豪情。
麻雀也能喝二两的传言绝非虚夸。
又有一天,画家张此潜同样认真而严肃的问大家:这要是没有酒喝咋弄呢?
五个汉子当中四个面红耳赤,唯有一人面色不变。
此君叫吴家琦,从年轻开始就对酒精怀有恐惧。
03年到国美进修,想放飞一下自己,半瓶啤酒就趴下,睡了半天一夜。
老吴就是另一种回答:男人不喝酒照旧活得滋润。
其实此潜兄是在表达心意。
老张在望稼楼把他的存货压箱的最后一瓶八十年代的五粮液拿出来,配上特制的一斤半装的高度古井贡。
他就是觉得你要是不尝尝他的这些珍藏版的老朋友好朋友,真对不起这般好酒了。
在此潜兄看来,对酒够朋友就是对人够朋友。
那酒颜色发黄,醇厚粘稠。
结果喝的尽了兴,没喝的按他的要求,狠狠闻几口,也算是慰藉了他好酒好友喝的诚挚心情。
真友酒者,亲酒敬酒。
一日不可无画无酒者,张此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