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鸡和灰姑娘不在一条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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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科学馆迎门的陶行知塑像,给人印象太严肃了。
就中国教育而言,无论是理念还是办学实践,陶先生都两脚带泥的站在大地上,实在算是个有理想有温度而又烂漫的人。
一直就觉得他的这般这表情,是不是表示他对中国教育现状有点气呼呼的意思。

那首老电视剧里的旧歌,“乌鸡变成了彩凤凰”也总在脑子里绕。
“灰姑娘”掸掉浮灰,换身衣服就能蜕变成公主大小姐;乌鸡和彩凤凰之间好像很难有这种转换,除非你就是冒牌。

高考临近,学生、家长、先生、学校都进入了临战状态。
翻翻旧书看过去科考的场景,就觉得中考、高考胜似过去的赶考。
过去的赶考,也没有全家老少齐上阵的排场。

一九零五年清廷废科举,都说是教育史的大革命,其实它革的不仅是教育的命,更是社会的命、朝廷的命。
最具讽刺的是,废科举仅仅六年,颁布了这个举措的清廷即被推翻。
历史学家指出:科举不仅是贫寒子弟上升的阶梯,还是王朝与士人之间的纽带。一旦这个纽带给剪断了,王朝便立即出现危机。
读书人不帮忙了。
科举之废,导致大批传统士人失业,许多掉头就投奔了革命。

我们不是要在这里讨论废科举是否为清廷垮台的原因之一,而是说几千年形成的科举制度,是一个国家的命脉,绝非简单的教育问题,办学问题。你把它看小了,问题就更大了。
废科举的大政一夜之间就把旧式教育更替为新式教育了么?
你从私塾的真正消亡看,它拖泥带水的挣扎了几十年。

科举是读书人的上升通道,废科举堵了这个通道,读书人怎么办?私塾里的教书人怎么办?大规模的新学创建需要的经费、人才、制度,到哪里找?所以乱了几十年才有眉目。
最终科举制度变了个相貌,在“应试教育”中快快活活、舒舒服服的存立下来。
一项新政哪里是激情与个人意志的产物,它要有文化根基上的适应,人才的培育,制度上的大调整。
科举废了,国家还是没有找到其它办法来解决基础教育的终端出口问题。
考秀才、考举人变成了考名校。

现在都能意识到应试教育是是基础教育大弊端,恨它骂它却又离不开它。

其实应试教育最大的受害者不是学生,而是先生。
学生应试教育就人生一段时间,而于老师而言,则是满满当当的一生。教育的丰富性和育人的乐趣,全叫应试一条给扼杀了。
人常说中国的学生是全世界最苦的学生,其背后隐藏着中国的教师是最苦的教师等一系列相关因素。
大家都知道中国教育有这个毛病,为什么积重难返呢?因为我们讨论的还是个假命题,这是非教育的教育问题。

最直白的问:一个学生让他放弃应试成不?首先是大部分家长会惊慌失措:那孩子将来能干啥?
——将来能干啥,也就是出路,是维系应试教育的强大动因,和科举制度的核心问题一样。

欧洲一些发达国家基础教育到高中分流,想考大学与想直接就业的各进各的学校,学生们不考名校经过职业技能培训直接进入社会有饭吃,而且也没有身份与人格上的高低之分,很多孩子就不费那个工夫去抢找像样的工作必须有的文凭。家长呢,一般也不会问:那你将来能干啥?更不会用扫马路、掏粪坑、做保安、保姆这样的被歧视的职业来吓唬孩子。

我们似乎一直没能解决好孩子将来能干啥的问题。
早期大学资源紧缺,毕业生供不应求。后来要搞普及,多年的大学疯狂扩张,大学生就业都成问题。
在中国,你将来能够有自我选择的余地,就得念书,上好学校,学士不成拿硕士,去读博。
大家都这样想,也只能这样想。

自己不识几个大字办公司的,给他拎包的都必须是本科以上的,他有面子,要这个排场。本科、硕士毕业的去考环卫工,那是个全额拨款的事业编制的铁饭碗。我们要反问的是,你环卫处干嘛要个学哲学的本科生?
所以别揶揄那几个没文化却非要本科生拎包的老板。

真正立志当大学问家的现在还真没几个,很多孩子读书的时候想的就是就业,如果你不想父母会代替你想。
于是应试教育长盛不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初高中搞新课程,国家投钱干,很热闹;但家长不热心,学校瞎应付,学生和老师还是勤勤恳恳忙应试。
不信你问问,凡是进行高中课改的省区,任何一所学校最关心什么?大家眼睛盯的课改后的高考方案,考哪些,怎么考;然后全力以赴应对。
这就是现实,在这样的现实下实现宏伟的教育改革目标的可能性有多高?我看渺茫。
现在又在挥舞高考指挥棒,强制性的想通过考试改革促进课程改革。要是考试能够考出素质教育的成果,还真是很奇特的结局。

回头看历史也会奇怪,1905年废科举以后本该是中国教育的大乱时期,却不曾想罕见的出现了一个黄金期,民国大师皆出自那一时期。
教育的终端出口不明确,没有科举一途的框缚,民间办学大热,教育浑身轻松的干了许多惊天动地的业绩。
留洋风亦大兴,但绝大部分都回来了,国内机会太多。

那时的办学指挥棒自己拿在手里。
仅以曾任北大代理校长的傅斯年一九一六年在天津府立一中的毕业成绩为例:西洋史93分;经济85分;论理96分;英文作文94分;英文古文98分;法学通论80分;英文文学98分;德文文法读本97分;文章学99分;地理100分;历史99分;文字学88分;伦理95分;拉丁文70分;操行100分等。旷课扣分减3分。总计1482分,总平均92.6,实得94.6分。
他读的高中开这些科目,绝不亚于今日大学任何一个本科生的宽度和广度。
此人以后到北大跟着胡适一批人学习,到欧洲跟着近代德国一代宗师兰克学历史学,不成大师才是怪事。

就是这个傅斯年,报刊上大炮连轰,赶跑了蒋介石的连襟、时任财长的孔祥熙以及蒋的小舅子宋子文,举国瞩目。
就是这个傅斯年,北大校长还没上任,就在报纸上明令原日伪时期的所有北大员工一律滚蛋,骂他们没有操守、气节,声震九州。

现在看,中国高等教育的巅峰反而是在云南的几处破平房里,上面日寇的飞机炸着,下面慷慨激昂的先生吃不饱肚子。
一个叫西南联大的学校成为了教育奇迹。

非教育问题,教育要是能够解决掉,那是奇迹。
我们现在都在被推着要创造这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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