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边缘我找到了一处废弃建筑,我这三个月就老在这里玩儿”

写在前面:

一年一度的高考又来了。

今年的高考比较特殊,因为疫情,它推迟了一个月。

我觉得,今天来讲石吟的毕业故事很合适。

其一,溯回这一段求学经历的源头,她的故事就从高考开始。

其二,站在毕业的这个关口,疫情、人与自然的关系、人类的命运,让她坚定了未来的去向。

希望这篇故事能够大家对“高考如何改变人生”“疫情如何改变人生”有新的体会。

提示:

这篇故事涉及一部分对新冠疫情、以及若干年前的甲型H1N1疫情的讨论,有相关经历的人可能会在阅读时产生不适。请谨慎阅读,在发现自己产生了比较强烈的心理波动的时候,请立即点击右上角的小叉叉把这篇文章关掉。如果觉得需要的话,可以去寻求心理支持。我们现在依然处在艰难时期,我能做的太有限了,但希望大家都能照顾好自己。

———— Here we begin ————

“2019年底,北京接诊过鼠疫患者。当时有一阵恐慌,要知道,鼠疫比新冠可怕多了。”在看似与毕业毫不相干的对话里,石吟跟我这样说。

“不过过了两天,鼠疫的风险就没了。我当时就觉得,很放心。”

“又过了一阵,我听到有人说武汉出了一种传染病,因为刚刚知道鼠疫被控制住了,所以我就觉得,这个传染病不是事儿。”

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现在已经不是秘密了。回过头来看,其实传染病在人类之间流行的风险一直存在,只是,由于人们对新型病毒毫无经验,新冠疫情还是打了全世界绝大部分人一个措手不及。

而只能在家度过本科生涯最后一学期的石吟突然发现,其实她早就为传染病流行的问题担心过,但她的担心终究还是没能起到什么作用。

“我甚至有一种很中二的想法。就好像,如果当时我能注意一点,是不是就能挽回些什么。”

但谁也没想到,新型冠状病毒的传染性这么强,疫情发展的态势,和我们此前经历的都不一样。

“没想到,世界很快就变了。”她说。

涨姿势的图片 第1张

 

石吟,本科就读于国内某大学建筑系,毕业后即将到国外某大学读硕士,继续读建筑专业,研究方向是生态建筑。这篇推送的全部配图,亦是由她自己拍摄的。

建筑是热门专业。能选建筑系的人,都是高分考生。她没想过自己能考这么高的分。她原计划是报考国内另一所大学的医学院,只不过“一不小心考高了”,成了好几所知名高校争抢的对象。

这世界上多的是为了前途放弃自己喜欢的冷门专业、选择不喜欢的热门专业的人,多的是有自己喜欢的专业、但成绩有限没有什么资格做选择的人,所以我们总是在看到那些成绩特别好的人的时候,总是条件反射地想:“ta也是被迫选的这个专业吧”“她考进了一个好学校的好专业,但并不快乐吧”。但我们总是忘记,这世界上有人选择热门的专业,就是因为单纯的热爱。

她没有选医学院而是选了建筑,不是因为“不能浪费我的高考成绩”或是“学建筑比学医好”的想法,而是在高考完参观学校的时候“看见建筑系就走不动路了”。

选了建筑之后她也曾经迷茫过。她问老师:“我觉得自己没有学建筑的天赋,我该怎么办?”

老师回答她:“你既然觉得自己没有学建筑的天赋,你哪儿来的自信判断自己有没有这个天赋?”

这个回答很巧妙,她也如悟道一般明白了其中的深意,自此以后保持着对建筑的热爱、不再怀疑。

石吟对建筑的热爱,是可以支持她体感温度零下5度的时候冒着雨夹雪在古建筑面前画画的,是可以支持她每天暴走寻访古建筑、为了省钱就住胶囊旅馆吃便利店的,甚至可以支持她在未来花几十年的时间下苦功夫做画图工、慢慢积淀。

也只有这么深的热爱,才可能让一场全球疫情给她的未来带来极大的影响。

 

本科学习建筑的时候,从大一到大四,设计的尺度是越来越大的。大一时只需要设计一个小办公室,而到了大四的时候,同学们要设计一个十几万平方米的城市区域。

在石吟看来,这个设计尺度的扩大就像一次无限的膨胀,这种无限膨胀总是有个尽头的,而在这个尽头有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她隐约觉得,就是人与自然的关系,“不去追问一下,我很焦虑”。

那时候的她,仅仅带着一个很模糊的想法,就选择了“生态建筑”作为本科毕业设计的方向,并且申请了国外的生态建筑硕士项目。直到疫情爆发之前,这些都只是以研究兴趣为导向做的选择。而疫情爆发后,她觉得,这个选择好像有一种命中注定的意味了。

特别是,在回到家度过了“史上最长寒假”,在相对平时的校园生活来说无事可做、每天睁开眼睛就面对着无数关于新冠病毒的信息的时候,她回忆起了自己多年前、和另一个传染病擦肩而过的经历:

当年甲型H1N1病毒(也就是“甲流”)爆发的时候,她是疑似患者。她的同班同学得了甲流,第二天身边的8个同学都发烧了,她就是其中之一。

当天夜里,她就被送进了医院。

在还不能开展大规模快速核酸检测的年代,一切诊断都只能靠量体温进行。据她回忆,当时医院门口没有人,只有一张桌子上放着很多泡在酒精里的温度计,每个人要自己测体温,在册子上登记体温,然后进到医院里。第一个晚上,住院输液,因为发烧的人多,所以病房里的人只能头对头睡。体温降到37°C之后,她就回家了。

然后当晚她就烧到了41°C,于是第二天只能又去医院,这一次她在医院睡了一天,但睡的是单间。“门被锁了,外面来来往往全是人,很挤,但没人来睡我这间房。”

第二天下午,在持续的输液和家人找来很多被子帮她捂汗之后,她“神一样地降温了”。当天下午出院的时候,她才知道,在她的输液器和房间门口,都写着:“甲流疑似患者”。而且,如果再过一个小时她还不退烧,可能就要被送去专门的隔离医院。

事后她也很奇怪,为什么她得了病两天就好了。医生说,因为她得的可能不是甲流,也可能是因为年轻人抵抗力强。

因为康复得很迅速,她在后来的人生中,早已忘记了这件事情。如果不是这次新冠疫情中有很多相似的细节重现,比如拥挤的发热门诊、遥远的隔离医院、对疑似患者的谨慎,可能她永远也想不起来这件事了。

因此,她和这次深受新冠疫情困扰的人们,产生了很深的共情,甚至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心情都非常低落。她没办法工作,没办法把自己的注意力抽离出来,唯一能进行的活动,就是看很多医疗题材的电视剧和纪录片。

“因为在那些电视剧和纪录片里,所有的病都能治好。”

涨姿势的图片 第2张

所幸她所在的城市今年受疫情影响不大,解禁很早。解禁了之后,她就天天出去玩,从城市走到荒野,去看废弃的建筑,看在这个城市边缘歇脚的动物,看春天到来之时逐渐复苏的路边草地和树林。

她给我看了几张废弃建筑的照片。有地面上的钢筋水泥,也有神秘的地下空间。“我这三个月老在这里玩。”

我很少去看废弃建筑,只觉得很神奇。

“我从这些废弃建筑和植物中学到了很多很多东西。”她说。

“我就在这样的地方,慢慢地缓释掉了抑郁的感觉。”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坚定了信念,一定要去那个生态建筑的项目读书,去探究人与自然的关系。

也是在这段时间里,她的时间轴,慢慢走向了毕业。

 

听完她的故事,我试图凭借我的第一反应为整个故事找到一条线索。我说:“其实能把这种自己独特的经验和认知,用到你未来的人生里,会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她说:“是很有意义,但是很痛苦。”

听完之后我就在想,在这两者之间,应该怎样选择才是对的。

石吟已经做了她的选择。这一切选择的背后,高考成绩不是唯一的跳板,疫情也不是唯一的洪流,更重要的,是她自己对于自己所做事情的热爱,以及对于自己的命运和人类的命运的思考。

我们好像没资格去跟别人说,“你不要去做你喜欢的事了,它会触发你的痛苦”;但反过来,也没资格跟别人说,“你不要去为了开心就去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有些事虽然痛苦,但有意义呀”。

但转念一想,谁的人生不是充满了痛苦。你总要选择一种和这种痛苦相处的方式。有人选择逃避,有人选择对抗,有人选择向它投降,而也有的人,选择去接受它,直面它,把它溶解在自己现在和未来的人生里。

就像东非大裂谷。在裂开的那一刻,必然伴随着山崩地裂,伴随着悬崖峭壁、深深沟壑的形成,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它慢慢地被磨得圆润,成了一个柔和的大山谷,山谷上也长出了草木和花朵,从前经历了最严重的冲击的地方,慢慢地也会出现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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