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人的行当

涨姿势《背起背架好快活》的图片 第1张1、背老二

大巴山土生土长的民歌手刘光郎先生一曲《背起背架好快活》从巴山深处唱到首都北京,歌唱背老二在特殊年代为祖国建设事业所做的贡献。而今随着乡村公路的通达,背老二也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然而“头缠白帕子,身背背架子,肩垫披肩子,手拿打杵子,脚蹬偏耳子,外绑脚马子”的背老二形象至今还留在记忆深处,打杵歇气的吆喝声仍在耳畔脆响,摇曳着大山,震撼着心扉。

在“抬头望见屋,让你走得哭”的大巴山区,出门爬坡,交通闭锁,运输形式主要靠人力背挑,各区都有专业运输队,有一支身强力壮的背老二队伍。山民们在农闲和雨天也背起了背架。

涨姿势《背起背架好快活》的图片 第2张

山里农家,户户都有一两副背架,是男人们背大件、运重物的主要运输工具。所谓背架只不过是一个上窄下宽呈一定弧度的短木梯。要制作背架得寻找一种自然弯曲的野杉树或杨树,因这种树木干了轻巧、韧性好。也有人把看好的酒盅粗细的活立木,缚之绳索,拉成弯度,待生长一两年后斫之烘干,用锯一分为二,按上六寸下八寸的宽度在两端和中间凿眼打孔装上横档,再配上一副金竹篾条编制的背系,便成一副背架,山民们就是用这种运输工具,背出土特山货,背进布匹油盐,更多的是背回救济粮。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月,一副背架是挣钱的主要家什,为了百斤百里三元六角八分的运力钱,背老二用负重的双脚丈量着大巴山的荒路野径,在生活的道路上艰难地跋涉,背不完的困难,背不尽的苦涩。

背老二一行多则十数人,少则三五人,按各自力量大小,运距长短,有的背一两百斤,有的百二八十斤。走前面是力大体壮的叫做“带梢”,实际就是一行背老二的领头。每杵路距离要适当,太长了后面跟不上,太短了又不能赶路。下山时,“带梢”随时提醒后面的要走好,免得打滑擀了“火炮”。上山时个个弓着背,向前用力伸长脖子,吃力地挪动着脚步。两腿不停地打颤,腿肚子上曲里拐弯的青筋暴起老高,象蠕动的蚯蚓。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下巴不停地往下滚落,钻入眼睛,窜到嘴里。每走十数步就要打一杵,发出声嘶力竭的吆喝“咳哟—哦”后面也接二连三地发出同样的吼叫,这吼声在大山深谷中滚荡。趁歇气功夫,背老二撩起衣襟抹一把脸上的热汗,从冒烟的嗓子里挤出几腔山歌:

背老二背一百八,衣裳裤儿挽疙瘩。

周身汗水象洗澡,这么造孽图个啥?

背老二加不得轻,加根毫毛有半斤。

爬坡翻山我不怕,怕的晚上脚转筋。

背老二来好恓惶,三十老几莫婆娘。

不是女人不跟我,只怪裤儿莫裆裆。

一身的疲乏在歌声、吆喝声和笑声中暂且消散。

背老二行路有忌讳,住店有规矩。起床时不能作声,更不能互相喊起来,出口一些“滚”、“倒”等不吉利的话,担心有个闪失。清早头几杵路都埋着头默默行进,只听得打杵子随着沉重的脚步在山道上发出的“咚,咚”声。他们背架上捎着干粮,怀里揣着大蒜,饿了啃两口包谷面馍,渴了喝口山泉,嚼两瓣大蒜,既解饿,又止渴,还不拉肚子。晚上住店先要用大热的水泡脚,第二天脚不痛。睡觉时要把裤子垫在枕头上,能睡踏实,不会做男女之间的梦,免伤精力和体力。

而今巴山农家的背架早已搁置在房舍角落,蒙上了尘灰,有的已做了柴火。而那个年代,那种生活却深深地烙在心底。

2、石匠

祖祖辈辈捏惯了锄把的山民,要是有门手艺,不但可以吃碗轻巧饭,而且还可以挣点零花钱,令乡里乡亲羡慕不已,石匠就是大巴山众多能工巧匠中的手艺人之一。有个石匠自撰了幅对联“四季锤子不离手,一年石头陪到头”惟妙惟肖。

 

大巴山崖石峻峭突兀,是一个石头的世界,石匠就生长游弋在这个石头世界里。山民们吃住行走总离不开石头,农家用的大磨、小磨、腰磨、石碓、碾子、水缸、舂窝要用石头,修房的墙根基础要石头,垒石墙、砌檐阶、垫柱子、凿门槛、錾门礅要石头,修桥、拱涵、铺路要石头,如此等等,石匠就有了用武之地,有了施展才华的机会。曾记得大集体时期,公社要大办猪场,集中了附近老少石匠,打石料、猪槽、水缸、猪草缸、大小石磨。夏天顶烈日,冬天踏冰霜,一双手糙得像老树的皮,齐壮壮的手指炸开裂口,从皴裂处渗出的血迹,在裂口边沿凝结成一线线褐黑色的血痂,不时丢下手中的锤子,用手背揩一下牵线的鼻涕。如此餐风饮露多半年,而每天只是10分工而已。石匠自调自侃,编得顺口溜,“养儿莫学石匠,一年四季在山上,一锤晃在手上,疼得老子心慌。”石匠并不比庄稼人轻巧多少。

在粮食加工没有机械的大山里,农家磨包谷、小麦、荞麦,推浆粑、做豆腐都离不了磨子。没有石磨的农家要请石匠打一副,免得借用别家的不方便,有磨子的一年也要请石匠修几次。冬天农闲,石匠背上一个装有手锤、扁錾、拐尺、墨斗等工具的包袱,出门找活路,挣点钱,换点粮。修磨子一般在农家火塘,边烤火,边抽着叶子烟,嘴里有时还哼着酸酸的曲儿。

新打石磨,要在山上新开石料,打一副磨得十天半月。先选好石头,按主人要求的尺寸开凿毛坯荒料,打成一厚一薄的两个圆柱体石墩,然后细錾成形,中间凿一或方或圆的磨孔,厚的叫上扇,薄的叫下扇,再将两扇的吻合面錾得平整光滑后,把圆周八等分,錾出四组“人”字形磨齿,上下两扇,阴阳合壁。有人将磨齿一面刷上墨汁拓印在毛边纸上贴于圈门,据说能消灾避瘟。巴山人白天要起早摸黑地在地里劳作,晚上又要推磨备翌日饮食。一通文墨的村夫戏言自己的生活是“白天身背日月,晚上手转乾坤”。

如今,手工石匠已经退出了农村生活舞台,而他们的生意却越来越兴旺,不再是手工做活,而是电脑设计,机械化作业,不再是给农家修磨子、打猪槽、凿碓窝,混口饭吃,而是北上京都,南下粤桂,给宾馆、广场、园林雕龙刻凤,为亭台楼榭凿栏剔玉。一座座石桥经过他们的手跨卧在了激流湍溪之上,一座座园林、楼台……经过他们的双手,美伦美奂。有的则在城里租了门面,开设石雕坊,经营石雕生意,顾客盈门,无论是在繁华的大都市里,还是在苍茫的大山中都留下巴山石匠的精湛手艺。

石匠叮叮当当一辈子,既敲打过苦痛的日子,又雕刻出崭新的岁月。

3、鼓乐师

山里人把吹唢吶的尊称为鼓乐师。农家凡婚丧嫁娶,寿诞生辰,新屋上梁等场合都要请几堂鼓乐师吹吹打打,曲是曲,调是调,有板有眼,和着喜忧哀乐拍节韵律,“一碗米学个二胡,一斗米学个唢呐”,意思是说学唢呐要比学二胡难度大,不容易,但学精还得靠多练才行。学唢呐先拜师傅,事先就打听,那些鼓乐师有名气,请的人多,生意好,然后选高手从师,才能名师出高徒。师傅若乐意收徒,当送了投师礼、写了投师字后便成了正二八经的徒弟。

 

师傅教徒弟的头一招,就是手工制作唢呐杆子,先做好杆子内模,实际是做一根上细下粗一尺多长的圆柱形小木棍。然后将干好的斑竹劈成上窄下宽、里窄外宽、横截面呈梯形的细竹片,一片片地蘸上土漆镶在模外,再用土漆浸渍过的细麻绳一圈一圈地从一端绕到另一端。待粘合牢实又未干定性时,旋转里面的模子,使它松动。彻底干好以后又用磨石蘸水打磨,磨了刷漆,漆了再磨,如是数遍之后,取出模子,在正面钻七个稀密有度的孔,背面钻一个孔。再请小炉匠用黄铜或红铜打制一个唢呐氅子套在唢吶杆粗的一端,细的一端灌上用怀胎麦草制作的咪子,一支乌黑闪亮的土法自制唢呐就这样呜哩哇啦响了起来。

师傅让徒弟莫性急,先要学换气。舀一碗清水,让徒弟口含麦草,在碗里吹一个时辰,自悟呼吸时吹气连贯的技巧,要达到水碗里气泡不断方可练吹曲子。“吹唢呐全凭用气、指法和听觉”,师傅一边指点、一边吹奏一些简单曲牌,让徒弟记调学吹。于是每天早展就有一个手捧唢呐的后生,对着高山流水,鼓起腮帮吞吐着山的音符,真正达到了脸红脖子粗的境地。一个调子吹完,上气难接下气,一泡尿水早已憋得无影无踪,只要徒弟勤学苦练,过不到三两月,就可以跟上师傅赶“期会”,“登场子”,操练坐吹、走吹技法。一张方桌,几杯茶水,这就是鼓乐师显身手的地方。两支唢呐加上盆鼓、铛锣、小钹、勾锣、马锣等打击乐,一堂鼓乐师多则十来人,少则五七人。唢呐一开吹,或缓或急,忽高忽低,有问有答,换调之处,千般变化。打击乐与唢呐声相应相和,节拍紧扣,抑扬顿挫,入耳动心。山里农家无论是红白喜事,至亲好友都要凑份子,请鼓乐师,给主家添彩,要是一户办事主家,有两三堂鼓乐师,那就热闹了,都不甘示弱,自然而然的形成PK,看谁的曲调多、音调高、技法娴熟,如PK不赢,灰溜溜的走人。

巴山唢呐独具特色,而今新秀辈出。他们把古老的“哼影子”的记调方法,改为简谱记调,既熟谙传统曲牌,又能吹奏流行歌曲,融古今为一体,使巴山唢呐更加高亢动情,勾人心魄。唢呐声声,曲小腔大,吹醒了农家人,吹红了山里花,吹出了富浪华章,吹得青年男女洞房花烛,吹得极乐逍遥的老人登云乘风,直至人生的最后一个音符。当喜庆的时候欢快激越,当悲哀的时候凄切呜咽,巴山唢呐吹奏着实实在在的巴山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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