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也曾附庸个风雅

朋友发来一段15秒的短视频。
我盯着上边的几串葡萄看出了神,也就看了十几遍吧。
这些葡萄是我记忆中自然状态下从葡萄架上剪下的真正葡萄:有大有小,有深有浅,但颗颗都紫得晶莹剔透,排列得疏密有致,能清晰地看到连接颗粒的葡萄蒂儿;不像人工干预后的那般密实,那般斤斤计较,那般不愿意浪费丝毫空间,恨不能把全部空隙都用葡萄颗粒填满,为此不惜把葡萄压迫得变了形,压根不给葡萄蒂儿露面的可能,这样才可以用分量换来钞票,把利益最大化——这也太贪婪了。
看着看着,我感到很纳闷:这些葡萄,不是应该放在一个盘子之类的容器中才合乎情理吗?怎么会东一串西一串地,散乱地放在一个平面上——看样子也不太像桌面,好像有点像纸,可这种可能近乎没有。
好在我没有纳闷多久,第二张短视频来了:这些散乱的葡萄,被一根根屈曲的藤蔓连接起来啦,自然也少不了点缀其间的葡萄叶——原来这是一幅画啊。
知道了答案,我大吃一惊:这也太逼真了吧,逼真到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这是朋友的好友画的葡萄。朋友说好友画的葡萄很绝,我要是喜欢,就给我讨一幅。
喜欢喜欢太喜欢了,要要要!

涨姿势的图片 第1张

这是水墨画吧?可是水墨画不是由水和墨经过浓度调配画出来的吗?材料只有水与墨、颜色只有黑和白吗?这画上的颗颗葡萄可是深浅不一的紫啊。
我上网给自己科普,原来进阶的水墨画也色彩缤纷,有时也称为彩墨画。
嗯,明白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
我知道自己就是一个大俗人,可俗人才需要绞尽脑汁假装不俗吧,真正的雅人自然是不需要伪装的了。我对书画这类艺术一直保持仰视,总奢望能有那么一两幅作品挂在墙上,好多少遮掩一下自己身上嗖嗖嗖往外冒的俗气。
当初搬家时,朋友送了一幅牡丹,名为“富贵吉祥”,现在就挂在客厅的墙上。
我是不怎么喜欢象征富贵的牡丹的,觉得硕大、艳丽的牡丹太俗气,两俗相遇,那画面太美,我都不敢直视。我喜欢的花儿大多是小小的、淡淡的、不张扬的。我悄悄问了一声自己:那你喜欢不喜欢富贵?我也悄悄回答了:对贵无感,可我也想富啊。
伪君子!
我给自己下了结论。
可我还是觉得,渴求富贵,也不用把富贵挂在墙上啊,装在心里就行了嘛。
当时,朋友为了庆贺我的乔迁之喜,送来了一幅装裱好的牡丹,很大,两个人抬上来的,还亲自帮我钉在了墙上。我在太多人家里的客厅看到过各种各样的牡丹,都不喜欢。朋友自然取的是花的寓意,如此良苦的用心,我怎能不领情呢?
转眼十年过去了,这幅大红粉红两种颜色的牡丹还在我家客厅的墙上怒放着,一点都没有枯萎的意思,而我也依然没能喜欢起来。
我总想着有一天,用一幅自己心仪的书画作品把现在的牡丹换下来。
 
前几年,有一个毕业了的学生说要送我一幅字,让我自己选内容。我以为是他自己写,还奇怪高中三年,我一点儿都不知道他还练毛笔字,水平还到了可以题字送人的程度,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那段时间,我太推崇“亲其师信其道”了,甚至把它当作自己的教育理念。既然是学生来写,这又是我追求的境界,好像还挺合适,那就写这六个字吧。
我还特意提醒学生,写下来就行,我自己去装裱。可学生还是装裱好了送过来的。
我徐徐打开横幅,太让我惊喜了。字体笔力沉稳,线条凝练,这得练多久才能写成这个样子?
看到我惊讶得目瞪口呆,学生含笑不语。我发现我给他的六个字改动了一个,变成了“亲吾师信其道”。我的直觉,觉得这一个字的改动,学生似乎是做不到的。
直到展开到最后,看到落款是“牟怀斌”三个字,我才把怀疑的目光投向学生。
学生笑了:老师太高看我了,我哪会写毛笔字啊?这是我求我家亲戚写的。老师你知道牟怀斌吗?“舍得”酒上的“舍得”俩字就是他写的,虽然舍得酒没有承认。
我赶紧再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六个大字,虽然我完全是个外行,还是觉得这六个字厚重大气,自有一种泰山压顶我自岿然不动的风骨。
我心里暗流涌动。早知道是大师执笔,我就应该让大师多写点,比如写一首完整的词?不过,我马上就为自己的贪心惭愧了。
这幅书法作品,我哪舍得挂在墙上落灰啊?我一直把它收藏在书柜最里边,过一阵子就展开来欣赏一番,再收好保存起来。

涨姿势的图片 第2张

朋友又发来一幅“梅开五福”:白雪是背景,虬曲盘旋的枝干上,朵朵红梅傲然绽放。
天哪,喜欢,喜欢的程度完全超过了葡萄。可是,我的脸皮还没有厚到再讨一张的程度,但百爪挠心啊,犹豫要不要讨一张白雪红梅来代替葡萄。
我真诚地夸了几句。实话实说,我都没敢狠狠地夸,我怕朋友觉得我贪心,讨一幅就是天大的面子了,梅花就是让你欣赏一下过过眼瘾的,你可别得寸进尺。
一万个想不到啊,朋友居然说那就再讨一幅。
什么叫给瞌睡递枕头?这就是了。我庆幸隔着手机屏幕,朋友看不到我手舞足蹈的模样。
我突然有点明白了,原来我一直想用梅兰竹菊这类作品替换墙上的牡丹啊。原来在我的心目中,梅兰竹菊不但象征着高尚的品德,也是雅的化身啊。
唉,这可能就是上了个中文系、看了两本书的流毒吧。

涨姿势的图片 第3张

今年冬天,我走到小区的一个地方,总会闻到一股子花香。我很纳闷地四下里打量,没看到这个时候院子里有花开着啊。这个问号就一直留在脑子里,
有一天,我盯着一株比我大拇指粗不了多少的树枝愣神。树枝上有一些说黄不黄说白不白的花儿,难不成香气是它发出来的?不可能吧。这些花儿很不精神,蔫头蔫脑的,我一直以为这些花儿是去年绽放后枯萎了,只是还没有零落成泥碾作尘、还挣扎地站在枝头罢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我踩着边上的草地过去,把鼻子凑到花上闻了闻。真香啊,果然是它散发出的香味。我调动自己有限的植物知识苦思冥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腊梅?
请教邻居后,还真是。
老实说,我有点失望。不对,是非常失望。
在我这里,梅花一直开在书里,开在墙上,开在心里。当它直接开在现实的泥土中,怎么会是这么灰头土脸无精打采的模样?
我真的万分的不甘心。我情愿我从来没有见过开在泥土中的梅花。我宁愿它永远开在书里,开在墙上,开在心里。
据说梅花和腊梅是两种不同的花。梅花是蔷薇科,腊梅是腊梅科。梅花属落叶乔木,而腊梅属落叶灌木。梅花又叫红梅、春梅,其叶片互生,腊梅的叶片是对生。梅花的树皮淡灰色或淡绿色。小枝细长,枝端尖,绿色,无毛。
这个太专业了,我搞不懂。在我眼里,它们都是高洁品行的象征就行了。
也许,凌寒傲雪的红梅,在白雪的映衬下才更显风骨,才更加美丽,而我,却不巧看到的是黄色的腊梅。
好在梅的形象在我心里根深蒂固,并没有因为偶然看到一株腊梅就变得逊色了。
 
几天后,朋友微信发过来了两幅还没有题款的葡萄和梅花,梅花就是我心仪的白雪中傲放的红梅。我在屏幕上反复欣赏这两幅属于自己的画儿,心满意足。
 
又过了几天,我看到了朋友拟的题款:有些酸,有些甜。所以累赘,因为果繁——这是给葡萄的;不怜我凌寒,正是自在时——这是给红梅的。
一看就是文人手笔。
喜欢。
 
最近,我又开始发愁了。
什么样的客厅、书房才能配得上这些珍贵的作品呢?如今住的陋室自是不行,难不成还得另买套房子?可这完全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唉,可见把“富贵吉祥”的牡丹挂在墙上十多年,我还是既没富也不贵,连给自己喜欢的书画一个配得上它们的空间也做不到,惭愧。
于我而言,想要附庸个风雅还真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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