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人老赵在东北

老赵出生在玄武湖畔,和我相遇在至爱养老院。老赵到底有多老?不老,虚岁才91。我笑着说,91除以二等于45.5,正好是我的岁数。

南京中山陵到底有多少级台阶?我和老赵聊天时不谈这类话题。老赵七岁的时候,日寇大举入侵,南京沦陷。七岁的老赵随着“开小铺子”的父亲,逃往大后方,一路经过湖北汉口、湖南某市,最后到了重庆。战时的陪都重庆好玩吗?老赵还记得重庆的朝天门。他先后上过两所小学,一所毁于日寇的炸弹,另一所叫开智小学。听说有200多学生呢,不少啊。我连忙称赞他的父亲。在那充满惊涛骇浪的岁月里,父亲给了他最基本的安全和完善的教育。

何时回南京?1946年。抗战胜利后的第一个春天。老赵后来上了金陵大学,名牌啊。金陵大学的隔壁是金陵女子大学。走路十分钟简称隔壁。老赵年轻的时候啥样?意气风发,积极向上。他经常去隔壁的金陵女子大学选课。别瞎想,不是搞对象。老赵的老伴才82岁,貌似不是邻校的师妹。老赵读的是金陵大学农学院,选了金陵女子大学的医学课,他说教师们都相当有水平。金陵女子大学和金陵大学啥关系?按照老赵的通俗解释——“一个老板”或者是“俩老板有点关系”。

听老赵的意思,我感觉,他爸开的小铺子不一定小。

那十几年啊,身体健康,从没上战场。幸福。

内战的惨烈战场在山东、河南和东北等地。南京城有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反饥饿,甚至很少听到内战的真实消息。老赵接着讲上大学时候的事:“我倾向于反对国民党,但是,也被抓了。”后来,老赵偶尔在中国大陆《参考消息》的某条新闻中看见和爸妈去台湾的同学的名字。金陵大学的校友,在海峡两岸,都是骨干。

老赵的爸爸能干;老赵也能干。爸爸的铺子公私合营了,他却迅速适应了时代变革,跟着共产党,发挥自己的专业特长,建设新社会。听从1951年全国第一次“集中分配工作”的安排,老赵来到了冰天雪地的东北。小钟读的文学书,老赵也读过不少。可是老赵读的农学书,小钟却一本也没读过。只能硬撑着用历史书上那点东西考人家老赵:“贾思勰的《齐民要术》你看过吗?”其实我心里画问号:农学书啥样?应该是肯定带图的吧。

老赵来东北的时候,是那批人中唯一一名共青团员。够进步吧。老赵看到了东北的好多好干部,周边的人都夜以继日地干,他就没黑没白地学。受到工作所在学校的嘉奖。现在一提起这些事,还一脸自豪呢。再后来,就被调到省委农业部门。

忘了告诉你:我和老赵的见面始于五一节的“钟老师故事会”。老赵今天希望再讲个故事,我顺手拿起桌子上的小学四年级《语文》,和他讲起了古代神医扁鹊。老赵知道我是个教师,其实,我怎么哄小学生,就怎么哄老赵。哄老赵的时候带着点历史的沧桑感就好。

时光如果能够反向流转,我们就回去看一看吧。老赵爸爸的铺子,在玄武湖边,卖啥的?我没看清。老赵的妈妈长啥样?一定是个充满灵气的江南女子吧。老赵在小学用什么课本?小学生怎么躲防空洞?

忘了告诉你:老赵比我爸大八岁呢。

老赵对新中国以后的事记得更清楚了:公社派和****战斗队,在文革的时候的长春斗得那个惨啊。老赵自己好像没遭遇过什么悲剧,身体、修养和学养都厚着呢。记性又特别好。

如今他不老,只是左腿有了障碍。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是高贵的惆怅。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那是政治家的志向。

我们——老人和老人家属——面前的才是最真实的生活。我忘了告诉老赵:自己读书的时候是在北京。北京离南京好远啊,就好像我俩的年龄差距一样。

老赵忘了问我的名字,这个我并不在乎。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爸爸和老赵都住在这家养老院里。渐渐地,我开始牵挂至爱养老院里的更多老人。他们的苦乐程度不一样。如果能用我这张嘴让他们多一分笑脸,从明天起,继续在大爷、大妈和老赵面前耍耍嘴皮子吧。

南京城有故事,东北人有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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