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心清影》盛会

“朵儿，出来吧。”看着童梦薇走远，我说道。

“哈哈，还是被姐姐看到了。”云朵儿笑着从树丛中钻出来，声音娇滴滴地说道：“我不是不听姐姐的话，只是非常担心姐姐。你不要怪我了。”

“谢谢你。”这个时候，我真的感到了孤独，感到世界上所有的人在离我远去。师父让我下山，楚茹素姐姐回衡山，童梦薇差点一剑杀了我……没想到，这时候这位刚认识不到两天的小妹妹竟然来照顾我。我看她将手里的长鞭收起来，显然是怕童梦薇狠下杀手，做好营救我的准备：“你真是一个好妹妹。”

我真的是从心底感激她。

“你不生我气就好，谁让我一看到你就觉得你是个好姐姐呢。”云朵儿做了一个鬼脸，说：“我们坐船回去，这样就不怕童梦薇在途中加害你了。”

“她已经放过我了，怎么还会加害我？”

“姐姐都知道我在旁边，她自然也知道我在旁边，若是以后江湖中人都知道她害死了姐姐，她怎么还会有资格当华山掌门？因此我猜她必然会在路边设下埋伏，用暗器伤你。那时神不知鬼不觉，就算我说是她害了你，也没有证据了。”

听了云朵儿的话，我心头一惊。我不知道云朵儿的猜测有多少可信，但不知为何，今晚我却觉得云朵儿说的话很有道理。她年纪虽小，但冰雪聪明，料事如神，真是意想不到。说话间，她引着我到了湖畔，这冷香园一侧临湖，没有院墙，仅在湖边设了一个小小的码头，码头停着一只小船，自是云朵儿的小船。我们上了船，云朵儿荡着桨，小船儿在湖中慢慢地走着。

月亮越来越圆了，后天便是武林大会了。念及武林大会，我忽然问道：“朵儿妹妹，你猜我师父会不会来？”

“我猜，你师父不会来。”

“为什么？”

“若是潞公子等人确信你师父能来，何必挽留你们师姐妹，定是他们已经认为你师父不会来，才挽留你俩留下撑面子，否则像华山派这样的名门大派都不参加，他们的武林大会岂不是成了笑话？”

“看来我上了潞公子的当，他为了挽留我，说我在武林大会上可以见到我的师父。当时听到师父下山，心头一热，就留下来了。”

“潞公子虽然骗了你，但也可以看出姐姐对师门的一片热忱与忠心。可叹黑白和尚，这些年还记恨着爹爹。”

“黑白和尚的确可恨，他们入了少林，佛法一点都不修习，尘世间的事都看不破，真是枉了空渡大师的培育。”

“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他们，虽然我不知道详细情况，但想他们在爹爹身边不少年头，若非出了奇怪的事，他们自然不会破门而出。我一直担心并不是他们要偷爹爹的刀谱，很可能是中了坏人的奸计，他们自然恨爹爹，爹爹也恨他们，奸人渔翁得利。可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若是真的，自然就有办法化解爹爹和黑白和尚的矛盾了。”

“朵儿妹妹，你不仅有见识，而且心怀宽广。我虽然比你年长几岁，可我自己没什么主见。以前跟楚茹素姐姐在一起，我凡事听她主意，她说打我就跟着打，她说逃我就跟着逃，自己什么想法都没有。自从楚茹素姐姐回衡山，我一个人浪迹江湖，事事都随波逐流，自从遇到童梦薇，又处处受到她的牵制。这次留下来，除了想见见师父，更有与童梦薇赌气之意。我这样没有什么远见的人，别说华山这样的大派我没法掌管，就是三五个人让我带着，我也会失去主见。连日来看见灵飞宫的静怡带着人到处追杀我，看她指挥布阵，我很羡慕，但我也的确做不来。”

“姐姐，你想不想知道童梦薇是不是真的会在路上埋伏？”

“我们要回去吗？”

“不，那样太危险了。我们把船停靠在潞公子宅院旁边，她这时候肯定还没有回去，若是她要到了临近天亮时回去，自然是一直在路上埋伏了。若是她现在已经回去了，想必她的心结已经解开了，你自然可以安心的听从她的。”

“就按照你说的，我们去看看。”

云朵儿把船泊近潞公子宅院旁的湖畔。过了一个多时辰，仍旧不见人影，我低声说：“可能童师姐已经回去了。”

“别说话，我们就在小船上等到天亮再回去不迟。”云朵儿说完，便不再说话，静静看着岸上的动静，没想到她比我还有耐心。

等待的时间真的很难熬。树上的蝉鸣已经消歇了，湖畔草丛的蛙鸣此起彼伏，衬出这夜晚的静来。等得我昏昏欲睡。云朵儿附在我耳边说：“你打个盹，我盯着。”

我点点头，靠着座位，打起盹来。不知过了多久，云朵儿轻轻摇动我，我睁开眼睛，云朵儿一指，我看见一个黑影迅速闪进院内。我的心突突跳着，真的没想到，童梦薇要置我于死地。我久久说不出话。

过了一会儿，云朵儿说：“姐姐你也不要伤心。同门争权夺利的事并不少见，既然争权夺利，自然你死我活了。你虽然不与童梦薇争，但她早已把你当作眼中钉，她一日不除掉你，一日不能安心。”

“你给姐姐出个招吧？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到了没有主意的地步，我都不知道现在还要不要回潞公子的宅院等待参加武林大会，或许我应该偷偷逃跑，去衡山找楚茹素姐姐。

云朵儿听了我的话，并不言语，她又把小船荡啊荡啊，荡到了湖中心。我知道她素来谨慎，不想我们的谈话被人偷听。到了湖中心，她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忽然道：

“姐姐是否还记得我们昨晚的联句？”

“人人尽说江湖好，谁知我被江湖恼。何处能脱身，归舟趁三春。桃花迷渔父，流水不识路。舞剑弄风清，素心如月明。”我又将昨晚合作的《菩萨蛮》吟咏了一遍。

“是了。姐姐想归隐，可如渔父一样，找不到去桃花源的路，你只能靠你手中的剑，让天下清明，秉持一颗素心，天下清明了，何处不是隐居之所呢？”

“妹妹的意思是我只能在这险恶的江湖中飘摇？”

“以前爹爹常说，人生在世，哪里有什么善与恶？哪里有什么侠义？江湖中的人，做事只能凭一时一地的自身处境来判断，若不能存己，则不能救人；若不能除恶，则不能救己。”

“我必须杀了童梦薇吗？”听了云朵儿的话，我疑惑不解，因此想到或许只有杀了童梦薇，自己才能死里逃生。

“姐姐说什么傻话，你怎么能杀童梦薇？你若杀了童梦薇，你在江湖上的名誉必然受损，不能再上华山执掌门户。你只要压制住童梦薇，让她无可奈何，处处受制于你，听命于你，你才能有机会在江湖中行侠仗义，除恶济贫。”

看来我真是傻，这么简单的道理都要云朵儿告诉我，可我现在怎么办呢？我迷茫地望着云朵儿。这时候天已经渐渐亮了，云朵儿无精打采划着船，这一夜她没睡，还盯着童梦薇，估计是累坏了。因此道：“我们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所有事情等明天武林大会再见分晓。”

云朵儿精神一振，说了声：“好。”

又划起船桨，可她毕竟年幼，现在哪里还有那么大力气，我将船桨接过，奋力划回岸边。两个人上了岸，翻身回到宅院。天刚刚放亮，侍从们还没起床干活，院子里仍旧一片安静。我们小心到童梦薇窗下偷听，里面没什么动静，再小心地推开房门，进屋上床睡觉。云朵儿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我却因为在床上打过盹，这时反而睡不着了。

睡不着的时候便会胡思乱想。

明天就是武林大会了，灵飞宫会不会来闹事？胥灵灵不是善类，武林大会这样的大事她不会善罢甘休的。玉笛客会不会现身？他为何要杀我？还有是谁救了我？武林中有哪些人会来赴会？这几天曹思云与潞公子到处张罗，不知道到底怎么样？胥灵灵本来与锦衣卫刘天裕勾结，他们会不会兴师动众而来？锦衣卫可是朝廷亲信，这些人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能够动用御林军，武林大会就在南京办，若锦衣卫将南京守备带来，岂不是一场江湖浩劫？可是朵儿说这个武林大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否则他爹爹不会让她来的。唉，我也是杞人忧天。

中午时侍从送来饭菜，我拉云朵儿起来吃饭，她只顾睡觉，拽也拽不动，睡得坦然，确是心无挂碍，才能睡得酣畅。我吃过饭，轻推门，想看看童梦薇屋里有什么动静，但似乎她也依旧在睡觉。想到昨晚她真的有意加害我，不禁寒意陡生。或许，我不该怪她狠毒，只能怪自己太大意，太信任她了，若不是朵儿，想来我已遭了毒手。本来生死原没有什么，但这次经朵儿提醒，才略略明白，人只有经历过生死一劫，才能看重生的价值。从此我要好好活着，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自己这些年活着不容易吧。

午后，潞公子派人送来了正式的请柬，上面详细介绍了武林大会的酒宴日程，地点在玄武湖的东岸，看来是有意远离城墙。但这么大的盛会，岂有不会招人耳目之理？若是被官府和灵飞宫围攻，我们怎么逃脱？这些事我不能全部想得明白，云朵儿还在睡觉，只能等她醒来再商量。

傍晚云朵儿起来吃饭，我正要与她商议武林大会的事，童梦薇将我喊出去，说道：“明天武林大会，华山派只有你我二人，我们不能给华山派丢脸。第一，你要跟着我一起行动，一起出入，表明我们华山派心系一处。第二，凡事都由我来做决定，你不要插嘴说话。第三，若是必要比试武功，我们以双剑出手，你要配合我。你要绝对服从，否则有你好看的。”

听了童梦薇的话，我使劲点头，末了说：“一切听师姐安排。您以后就是华山派掌门，这次带领我们一定能光大华山威名。”

童梦薇“哼”了一声，回屋去了。我转身回屋，云朵儿跟我做了一个鬼脸：“你以后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她这会儿倒不关心我的安危了。我说：

“若是明天她再设计害我怎么办？”

“明天不会了。明天眼目甚多，她不会众目睽睽之下结果你的。”

“她可能借刀杀人啊？”

“姐姐终于变聪明了，她的确可能借刀杀人。此事只能听天由命了，但我想不是任何人都愿意替她杀你。比如我就不会的，嘿嘿。”

“你自然不会杀我，我担心曹思云听她的话。”

“曹思云不会杀你的，你大可放心。”

“为什么？”

云朵儿不回答我，只是诡异地笑了笑。

我叹了一口气。现在只能看武林大会会有什么事，以后再随机应变，我只要过了明天，以后单独行动，不一定要跟着童梦薇的。再说，我还要去找楚茹素姐姐，跟她合练紫衣神功，到时候武功不会弱于胥灵灵，自然不会受童梦薇的气。只是这话不能跟云朵儿说，只能自己在心里默默想过一遍。

天色黑了，我一天没怎么休息，这会儿支持不住，倒在床上睡起来。

次日起来，用过早饭，出门时童梦薇已经准备好了。云朵儿要去寻她的师兄，因此告别而去。我跟着童梦薇出门，这玄武湖虽大，但从潞公子的宅院走过去并不算远。远远望去，湖东岸已经临时搭了很多凉亭，各色打扮的人相继往那边去。这样看来，这武林大会并不怕朝廷知道，倒是大可奇怪。云朵儿说自不会有什么危险，想来也是真的。

我们到时，已经有不少武林门派到了。童梦薇报明我们是华山派，立刻有人引导我们去了一个靠近主台的一个凉亭。原来凉亭已经按照门派分好，华山派虽然只有我们两个人，但属于大门派，因此也独占一个凉亭。

我与童梦薇坐下之后，开始打量整个会场，原来每个凉亭都挂了旗子，旗子上写明了门派名称。主台左右两侧的凉亭分别是少林和武当，少林之左是峨眉派，武当之右是华山派。峨嵋派以女弟子居多，但毕竟不像华山派只收女弟子这么纯粹。不过今天她们到场的人数较多，不像华山派冷冷清清。峨嵋派左侧是青城派，青城派只收川蜀弟子，个子不高，但各个显得倍精神。中间坐着的人原在黄鹤楼曹慎席中见过，只是当时曹慎尚未介绍他，楚茹素就杀进来了，因此并不知道他是青城派人物。挨着青城派的是神农帮，这些都属于川蜀帮派。

与神农帮相接，正对着主台的是大亭子，旗子上写明“不分门派”，云朵儿与她的两个师兄都在那里就坐。其余人等我也不认识。挨着大亭子，与我们同侧的凉亭，在我们这里看不到旗子。紧挨着我们亭子的是昆仑派，看来与我们华山一样，属于西部的派别。亭子中间坐着一对中年男女，由此可知昆仑派是夫妻店。

童梦薇偶尔喝一口茶，扫几眼会场各个亭子，但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主台上，可能在寻找曹思云吧。没过多久，曹思云引着三位老者走上来，第一位是老和尚，自是少林派住持或有权威的人物，第二位是一位老道长，可能便是曹思云的武当派师父了，第三位便是东海仙翁，原来他的身份地位这么高，与武当、少林齐名。

三位老者落座之后，曹思云走到台前，对着诸凉亭顿了顿嗓子，喊话道：“今日武林盛会马上就要开始了，现在有请盛会东道潞公子。”台下一篇欢呼，潞公子摇着扇子走到台上，向四方作揖示意，四下立刻安静下来。潞公子说：

“今日盛会，我不过是应武林同道之约，略尽薄酒，促成大会。至于盛会所要商讨的武林大事，潞某并非武林中人，原不敢过问，亦不敢僭越。”他这话说得颇为得体，与我料想得也差不多，他的武功平平，原不该主持这武林大会，大约是有钱，而为武林中人所推举罢了，这与吃大户并没有什么不同。

听他又说道：“只今天下太平，但江湖之中常有不法之徒，做一些有违朝廷法律之事，但这些事，若朝廷出兵，兴师动众，而兵者不祥之兆，盛世之中恐不吉利。圣母说，武林中事，但放手让武林中人自行解决，武林中确有违背道义者，但大多数是侠义道，推举侠义道为天下苍生谋利，是当今大计。因此，圣母嘱我网络天下豪杰，聚江湖英雄，惩恶除霸。”

不出所料，潞公子果然也是朝廷的人，怪不得他能网络这么多江湖中人。就是不知道他口中的“圣母”是何等人物，为何要听她的话？还有，更奇怪的是，既然潞公子是朝廷的人，他怎么会让曹思云等人去劫税银呢？难道设计圈套让灵飞宫的人钻？可是当晚我亲眼所见，明明灵飞宫劫税银之准备在先，否则不会既有蛇阵，又有炸药，反倒是曹思云等人措手不及，这又是何故呢？况且，与胥灵灵合作的刘天裕又是锦衣卫的人，这些人都与朝廷勾结，可似乎又不像是为同一个人服务，因此显得错综复杂，难以捉摸。

却听潞公子继续说道：“当务之急，我们需要推举一位武林盟主，来主持江湖正义。一来可以倡导侠义之道，二来可以号令武林，诛杀败类。不知我这个提议大家是否同意？”

潞公子的话音刚落，下面便已沸腾。有的说武林盟主，当推少林；有说东海仙翁清誉最高，武林需要这样的正义侠客；有的说侠客当然推有道之士，因此建议推武当派的函虚道长。说到函虚道长，我用余光向台上看了一眼，那道长正眯缝着眼睛，似笑非笑。不知为何，以前听说武当派，我并无反感，但自从认识了曹思云，我觉得武当派真是机心重重。如今看了函虚道长似笑非笑之态，更令我觉得恶心。

听台下各亭子里议论纷纷，似乎并没有什么结论。这时候潞公子又站出来说：“大家别急，我还有一个想法。武林之中德高望重的前辈甚多，大家刚才推举的少林空海大师，武当函虚道长，东海仙翁，都是前辈名宿。我觉得他们任何一位当选武林盟主，都可以带领江湖义士做侠义之事。因此我想，我们不妨推举几位武林前辈组成议事长老，江湖中的大事，都由长老商量，做出决议。而武林盟主，则由长老轮流担当。不知大家意见如何？”

我原以为潞公子引出武林盟主之争，必会引发比武争斗，没想到他又抛出这样一个长老议事的建议，这个潞公子确实并非等闲之辈。潞公子说完，大家又开始热烈讨论，最为紧要的是，既然有这个长老议事的规则，想必就不会限制于少林、武当、东海仙翁等几位台上的前辈。

就在这时，峨眉派的掌门师太站起来，说道：“大家静一静，听我说几句。”场上的人听了她的话，都静下来，她继续道：“潞公子提出的长老议事，我同意这个做法。只不过这个议事长老应该是多少人合适，我倒有些建议。”

她的话还没说完，从大亭子里传来一个声音：“师太有什么提议？潞公子说得不好吗？”

师太道：“我不是反对潞公子，我只是补充潞公子。我也是为武林发展大计。”

台上的潞公子听了师太的话，马上说道：“既是为武林大计，但说无妨。”

师太因道：“刚才大家反复提到的，不过是少林、武当、东海仙翁等几位前辈英雄，这议事长老不能缺了女长老。我们峨嵋派虽然收男弟子，但自宋末创派以来，都是由女弟子作掌门。历元至明，峨嵋派为光复汉室赴汤蹈火，绝不在男子之下，峨眉不让须眉，也并非是我在自吹自擂，想必江湖自有公论。所以，我提议议事长老由五个人组成比较合适，三位男长老，两位女长老，不使天下巾帼英雄寒心。女长老我推举一人，她今天没到场，但她的两位弟子到了，这位女侠就是华山派掌门秦飞。”

“我同意秦飞列入长老人选，另一人选由我来担任是再合适不过了。”说话间，一人似从天而落，已经到了场中间。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灵飞宫宫主胥灵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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