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虚构她的存在

44 五二搬家,从六号线草房迁至八通线梨园。倘若打开北京地铁线路图,你会发现,梨园像一枚滚落在皇城之外的弃子。身处其中,既没有失落,也没有带来安慰。一切好像本该如此。我就当背负一小时的路程,去建国门履行自己的职责。路上读20至30页的《卡夫卡传》或几篇“聊斋”。傍晚,与万千人涌入同一辆地铁,在一座又一座地铁站吞吐穿梭。偶尔关心座位的空缺、手机的消息、银行卡的余额,以及卡夫卡的梦魇。临近梨园,便要寻思晚餐何为。园景东区草木森森,有几朵我尚能辨识的薰衣草和丁香,谨慎地开着。驾小车的幼童喊来喊去,不知他们在快乐什么。路灯形同虚设,我终于在夜色里迈向那个刚刚熟悉的楼门。等我换好睡衣睡裤,冲一杯黑咖啡,独坐在书桌前时,契诃夫和荷马看着我,他们好像在说:你终于结束了这一天。

 

2020-05-06


 

45 “写作是——他相信是——他活着的唯一理由,也是他生存的唯一方式。”恩斯特·帕维尔《弗兰茨·卡夫卡传》中这样写道。对卡夫卡,自然没有人会怀疑这句话的正确性。而若主语换成我,就会显得狂傲、自矜、甚至有刻意把自己送上祭坛从而获得藐视众生权力的嫌疑。看来,这句断语更适合死者。卡夫卡生前并未享受过写作带来的荣耀。而他的朋友、遗稿整理者和出版者勃罗德恰恰相反。勃先生一生出版八十多本书,小说、戏剧、散文、哲学、宗教,无所不包。然而,在他违背卡夫卡遗愿,将那些稿件整理出版后,勃先生就此成为卡夫卡的一个注解,一个将卡夫卡作品推出水面的救生员。他第一部被翻译成英文的作品,竟然是他写的文学价值并不高的《卡夫卡传》。身为作家的他彻底湮没在卡夫卡之下。卡夫卡作品的荣耀已经光照小一百年,此后,仍将继续,并光芒万丈,除非人类灭亡;而勃先生,他的使命在九十年前就已完成,他已经结束了。

 

2020-05-06


 

46 连续三天不写作我就面目可憎。宁愿顶着一张臭脸,也不想动笔的原因,跟卡夫卡曾经有过的想法一致——需要一个读者,而不是批判。我可以为一个人写下去,只要她愿意读我写的每一个字(我理想的读者当然是一名女性。)一名完全的读者,是一个写作者所能享受的最崇高的荣耀。而这样的读者尚未或许永远都不会现身,我的写作就会陷入一种凝滞。有时候,我必须虚构她的存在,否则,我会丧失继续的勇气。这样看来,我似乎总是需要住进别人心里,承担他(她)们的关心与理解,甚至微弱的爱意。前途、名利、性欲和银行卡都无法给予类似的关怀。贫瘠,哀怜,无所适从,注定孤独,这便是我。清醒着去睡吧。这一天我已完成,上帝。

 

2020-05-06

涨姿势《卡夫卡传》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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