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片“世外萄源”······

葡萄园的故事我听过很多个，但听完他向我讲述的这个故事，却不同以往地让我沉醉其中。

我极力去想象他描述的天空，天空中的云彩，云彩的沉郁而深厚，像云彩一样在天空中飘荡，虽然变幻了形象，但是心并没有变，心是永恒地守着这一方土地的，再如何变幻飘荡，都飘不出故乡上方那一片湛蓝纯净的天空。他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

“那时候，我们很快乐。放学后，我经常和表姐表妹们一起跑到山里的葡萄园里玩耍。我最喜欢做的就是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中的云彩出神。人们永远不会知道云朵的世界是多么神奇。云彩给我带来的无限遐想，构成了我童年回忆的绝大部分。云彩，是大自然的造物，居于天堂，于高空俯视着人世间的悲喜交替。人类也极情愿地昂起头，用一种充满敬意而复杂的眼神望着它，似乎在向它期求着什么。大人们总说我们小孩子淘气，殊不知最淘气的应当是空中的云彩。它是最喜欢玩变身游戏的，一会儿变成了小狗，一会儿变成了大象，一会儿又是结满苹果的大树，一会儿又是挂满草莓的田园，让你不知到底是身在动物园中，还是植物园中，饿着肚子的小孩子的口水已经在毫无觉察之中流出来了。它就是要考察你的记忆力和想象力，让你仿佛得到，然后又失去，真相总是那么模糊难辨。

“我常常想，人类的变脸莫不是从云彩中得到的启示？因此，我也时常会从中找寻一些脸孔，面容慈祥的老人，怒目圆嗔的青年，欣喜若狂的儿童，悲伤憔悴的女孩，还有稚嫩滚圆的婴儿，他们有的长着同我的亲人很相似的模样，不过大多数是我不认识的其他人。无聊时，我甚至会去构想他们的故事，为何兴奋？为何愤怒？为何悲伤？为何面无表情？这实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云朵，是一个活在天上的大家族；人类，是一个活在地上的大家族。人生最如云彩般无常，人们不该执着于固定的形态。如果知道了这一点，或许就能免去对许多事物苦苦追寻而不得的苦恼。

“云朵相接的天际下，就是一片青幽幽的葡萄园。葡萄成熟的季节，是最热闹的。我们家乡的人普遍都有着紫红色葡萄般的沉郁深厚的性格。他们朴实坚定地在这块土地上劳作，一代又一代，无论男人或女人，因着那醇郁的葡萄酒滋润，都显得很有精神。男人们体格健壮而且多情，女人们温婉又不失豪放。我的父亲母亲身上就集聚了这村子里人们的典型气质。村庄里一派融洽和睦的氛围笼罩着，一直不曾有人走出这片葡萄园。或许，正是因为在这一片白云之下的葡萄园中长大，才成就了我现在这样的性格。”

我抬起头望了望他，眼前的这个男人确实体型高大，骨架结实，脸上肌肉分明，鬓角处有一圈整齐的胡茬，一头乌黑润泽的短发梳得柔顺服帖，看得出来是少有的健康洋溢型体质。阳光斜照进他黑色的瞳孔里，我从中看到了无限光明。

“清晨时分，我常常一个人跑到葡萄园里，瞧瞧天空，瞧瞧云彩，仿佛那一朵云就是我，自由自在地漂浮在广阔的天空里，在下一刻又将变幻成别的什么样子。上学后，虽然去葡萄园的次数少了，但是我却多了一个伙伴。

“她是我的一个同学，我们常常放学后一起去守葡萄，一起看云。我依然如小时候那般躺在葡萄园旁的草地上，呆呆地望着天空中变化多端的云彩。她则端坐在草地上，时不时问起我关于那些令人头痛的数学问题。你知道，小孩子是最无忧无虑的，大人的世界我们不需要懂，也不想去懂。孩子天性对万事万物充满好奇，可是要说爱学习，我承认小时候的自己绝不是这样的，为何她会着迷于那些数字，这也是让我不懂的一件事。这样能够发呆的时刻总是那么短暂——麻雀们欢呼着，想来啄食葡萄，将它们驱逐出葡萄园上方的天空便是我们的职责。‘呼哧——呼哧——呼哧——’，她的声音比我的声音亮丽多了，飞走的麻雀儿大概除了受到惊吓，也有自愧不如的原因吧!

“为了防止葡萄遭受鸟儿的享用，大人们会将成熟的葡萄用白色纸袋包住，也会在葡萄园中竖立一些稻草人，有心的人们会给稻草人穿上陈旧色的衣服，甚至戴上古怪的花色帽子。麻雀儿真的害怕稻草人吗？其实我到现在还想不大明白，我总觉得稻草人该是麻雀儿的朋友才对。麻雀儿飞累了，可以停在稻草人的肩膀上休息，冷风中左右摇摆的稻草人也不会觉得孤单了。不一会儿，母亲便在喊我吃饭了。

“当一眼望去，葡萄架下垂挂着一串串大红大紫的大葡萄时，最高兴的还是小孩子了。采摘葡萄的大人们手里拿着专门的剪枝刀，小心翼翼地从葡萄藤的藤柄处剪下去，‘咔嚓’一声，已经将那串葡萄托在手心里了。人们的脸上洋溢着难以言表的丰收的喜悦。在一片紫红的映衬下，她那烂漫陶醉的笑容，足以让我度过往后生命里的一切艰难。”

说到这里，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空气沉静，我不觉地在头脑中想象那个女孩绚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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