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山河不再

“山河”曾经是我的故乡村庄的名字——山河村,写在身份证上,烙印在我的心里。而如今,这个名字不再了。

 

前不久,因母亲生病,回了一趟家。从外地回到家乡,下火车的那一刻,只有一种感觉——熟悉。不管是寒冬,还是炎夏,空气都是那么熟悉。我不会在这里迷路,尽管没有人来接我,回家的路,我还是记得的。

在县城表妹家住了两天,便又要离开。来时匆忙,走时不料也发生了一个小意外。说它是小意外,其实并不小,不过后来解决了,解决的过程并不复杂,不过多流逝了一个下午。

下午两点多的火车离乡,中午给父母送来午饭后便要算着时间,何时该去火车站了。父亲说,一会他骑摩托车送我去火车站。父亲送我直到火车站——这是第一次吧。以前,多少次坐火车,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家门口搭去往县城的大巴,然后再转公交或者打的去火车站。他们在门口望着我远去,望着那辆载着我远去的车渐渐消失在拐角,不知会有几分怅然?毕竟我还年轻,每年总会回来,他们的身体也还尚健朗,彼此都相信,我的每一次远走,都只是一次暂时的离家,会回来的,会回来的。好比小时候去上学,上完学,还是要回家吃饭的;小孩子在外面玩得再疯,傍晚了,天黑了,还是会回家吃饭的。不过,现在比小时候上学堂远了一点,玩得久了一点。

先把火车票和身份证准备好。我把背包放在病床边沿,翻了又翻,却发现丢了“自己”——身份证。背包里找不见,衣服口袋里也没有。我怎么也记不起自己到底是在哪里丢了身份证?丢过两次手机,丢身份证——这是第一次(这张身份证证明我存在了九年,明年是最后一年,它竟然想提前罢班了)!还有一个半小时,本来我又该乘上南往的火车了,偏偏发生了这等事!一旁的父亲数落我,语气不容人,“这下好了,身份证不见了!不是丢这个,就是丢那个。不要出去算了······”父亲就是这样的脾气——他的倔强,我丝毫不差地继承了。我真是一个让父母不省心的女儿?

事情常常是这样,一旦你犯过一次错,下次再犯类似错误的时候,人们总会把从前的过失再次提出来,哪怕这件事过去了好几年,哪怕这是一件极小的事情,人们的记忆在这时候突然变得厉害起来。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即使时光倒转,我们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犯同样的错。不要求全责备。毕竟,人人都是一个普普通通、有血有肉的人。错失,常常带来意外的惊喜,你要去发现,去弥补错失,而不要逃避。

父亲载着我,回到表妹家中。我用目光把房间里各个角落扫了一遍,实在记不起来自己会把身份证放哪里了——丢了一段记忆!父亲在一旁看着,他想帮我找也没办法,再批评我也解决不了问题。这是一点线索也没有的丢失案呀!

 

我用手机查了查火车余票。今天是一定要走的,明天下午要赶回去上班,脱不了的责任。毕竟这是个信息发达的社会,解决办法还是有的,一步步来,急不来的:先去火车站改签车票(幸好晚上七点还有一趟合适的车),办理临时乘车证,然后再去公安局补办身份证。即便这次没有身份证能够上车,我也需要身份证,下次才能够回家呀!

下午两点,我们来到火车站,买票的人并不多。排了几分钟,售票员告诉我改签车票也是需要证明的,得先去办理临时乘车证。

我们在火车站旁公安局的院子里等候。他们下午两点半才开始上班。想必,父亲对我,也实在是无话可说了。寂静的院子里,阳光洒在灌木丛上,斑驳的樟树影倒映在地面,偶有几只散养的鸡在啄食——这样的画面总让我想到很多。在这样慵懒的午后,母亲在屋里不断地踩着缝纫机,父亲的刨木声“刷刷”地哼着小调。我呢?就坐在窗前,对着小河,画着小画。而此时的父亲正靠在摩托车边,他似乎有些困意。是啊,父亲有睡午觉的习惯,这几天都在医院陪床,晚上未必睡得舒坦。我却还要给他多出这件麻烦事来!不该,实在不该!我想起姐姐的小孩,邻居们都说,“你爸可会带乐乐了!”是吗?我小时候,他可曾也是这样亲切地待我哄我的?我不记得了。原来,大男人也有这样的温情。父亲和大多数父亲一样有一份严肃,却并不苛责我,只是不善于表情达意,甚至连学习上,也不曾多管过我。或许,我最大化地利用了他们对我的纵容和信任。

去年过年回家,未曾见着姐姐。我回家时,她正接走小侄女去往姐夫家乡;我走了,她才回,刚好错过了。这两天,见到父亲和那个才学会走路的小侄女逗乐,让我又一次意识到自己作为女儿的缺失,那个小孩替我承担了一部分,至少她给我的父亲母亲带去了欢乐。尽管我特别希望父亲在我们成年后,能够重新找回他年轻时的梦,而不再是围绕着我和姐姐,围绕着孩子。父亲,该有他自己的生活。我看过他年轻时的画。不自信的我想要选择走一条艰难的理想之路,希望有多少呢?谁也无法预测,可是我怎么能不去做呢?我希望他们能理解,能支持。我希望自己能够做自己。

我们改签完火车票,父亲再载着我去公安厅补办身份证。户口簿自然没有带,我把刚才办理的临时乘车证拿给工作人员看,苦口婆说地解释情况,幸好她让我拍了照。往前面的柜台走,另一个工作人员问我,“家里地址是黄家庄村几组?”啊?黄家庄?不是山河村吗?我困惑了。片刻后,才想起:去年他们在说,我们这地方要重新规划区域,思蒙乡要改为思蒙镇,以前是“山河村”第一组,现在还是第一组吗?

“第一组。”没有时间再去考虑这些了。山河不再是山河,第几组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知道:纵然山河不再,母亲父亲也会一直守在那片有山有水的土地上等我归去。纵然没有身份证的证明,也改变不了我“生于斯长于斯”的事实。涨姿势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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